代锋转身回到赌桌前,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两百块港币扔在赌桌上,看向对面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汉子,淡淡的问道:“够不够?”
这种赌档本来赌注就不大,两百块已经足够抵章渭淋刚刚那把输的赌注,那汉子瞪着眼睛把两百块捡起来,不耐烦的对代锋说道:“滚吧!”
代锋把钱包收回口袋,双手一拍赌桌桌面,整个人直接跃上赌台,飞扑到对方面前!
不等那汉子回过神来,代锋已经落地站到他身旁,左手揽住那汉子的后脑朝赌台上重重撞去,右手已经抄起赌桌上被常年摇晃,盘磨光亮的铁质骰盅!重重朝对方的嘴巴处砸下!
只一下!那汉子的几颗门牙就直接被生生砸断!
那汉子身后的几个朋友或者手下想要冲上来救下同伴,代锋左腿极快的抬起踢出!狠狠抽在冲的最快那人的面门上!那人被一腿抽的几乎离地!身体打着晃朝旁边摔去!这彪悍动作吓的其他几个本想冲上来的家伙顿时停步,不敢再贸然上前。
一腿得手,代锋继续举起骰盅,连续几下砸在此时口腔朝外喷涌血线的汉子下颌骨处!将对方槽牙也都打掉!
“下次开口要钱,记得不用讲粗口。”代锋扔掉沾满鲜血的骰盅,拍拍早已经在几下重击昏死过去的汉子,开口说道。
说完,他站直身体,抬起双手,只这一个抬手的动作就吓的几步外的其他赌客急忙朝后退去,唯恐自己倒霉被打倒,代锋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在赌档内环视一番,不屑笑笑,转身出了赌档的大门。
等他消失在门外,一群人才围到赌台前,把那个汉子扶起来,那汉子的一个同伴边帮同伴用毛巾捂住嘴巴止血,边对赌档里这些赌客喊道:“有边个识得刚才那个扑街?居然敢来和胜义的陀地搞事!”
众人鸦雀无声,只有一个擦鞋童缩在角落,弱弱的声音响起:“我好似好似在尖沙咀那些上海人住的街上见过他。”
出门的章渭淋没有看到赌档里发生了什么,被他四叔章玉良带上了赌档外面一直等章玉良的士后座,坐在后座上,章玉良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两分钟后,代锋从赌档里出来,上了的士副驾驶位置,这才开口说道:“尖沙咀中和茶楼。”
司机开车把章玉良三人送到尖沙咀中和茶楼门外,章玉良带着垂着头不敢开口的章渭淋迈步直接上了二楼的包厢,代锋付过车费后,没有跟进去,而是在二楼的散座处自己点了一份宜兴紫砂壶冲泡的龙井,守在外面。
章玉良坐在旧上海风格的包厢里,望着章渭淋沉默不语,章渭淋则搓着手,不时抬眼瞄一下面沉似水的四叔,又赶紧低下头去,包厢里陷入一阵沉默。
就在章渭淋被这种沉默逼迫压抑的感觉身体要炸开时,章玉良慢慢的开口,像是回忆着往事:“你父亲最痛恨家里人赌钱,我记得我十五岁时,放学的路上被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拉到街边看大人们玩鱼虾蟹,我都冇钱,是我同学口袋里有五毛钱,大方的开口讲算我一份,然后把五毛钱压了进去,我记得好清楚,那五毛钱押了葫芦,哇,运气真好,那一把可能是老板想要杀赌鬼,便宜我们,三颗都是葫芦,一赔五,五毛钱赢到了两块五毛钱,我们两个好开心,拿到钱抱在一起又蹦又跳,我同学分了一块钱俾我,我们两个站到汽水房前,连喝了七支汽水庆祝,然后我又买了六支汽水背在书包里带回家,准备请我母亲,我三个哥哥,你老妈,你小妈一起喝。”
章渭淋听着这些没有怒气或者火气夹杂在其中的话,抬起头望向章玉良。
章玉良突然笑了一下:“回到家,大家都问我,汽水边度来的?我说赢来的,又把买汽水剩下的钱都拿了出来,把整件事也都说了出来,等大家夸我运气好。但是你奶奶,你父亲却都沉下了脸,我记得你奶奶脸色很难看,而你父亲则拿出了你奶奶放在家规下的木棒,二话不说,劈头就打,打的我鬼哭神嚎一样,不停的哭喊着解释,我冇赌钱,是我同学去赌,我只是去看。但是不管用,打到我后背,屁股,腿上,肩膀全都是紫血印,趴在地上连爬和哭的力气都冇,你父亲才停手,对我讲,如果再敢碰赌,就用这根家法把我打死,扔出章家,多亏你老妈和小妈两人,连着帮我敷了五天的药,我才缓过那口气来。算算看,你自己赌了多少次,我能一下就揾到你,也就知道你去了多少次。你是准备学你四叔,被你父亲活活打死咩?”
看到面前本来面色平静,可是说到被父亲毒打教训时仍然闪过几分畏惧的四叔章玉良,章渭淋连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家的家规有多严格,就算奶奶郭绠稍有宠溺,但是在这种恶习之下,绝不会轻饶,何况自己父亲当家作主,做给其他兄弟看,也不会轻轻放过自己,活活打死也许夸张,但是打到起不来床或者打断双腿,等养好伤以后扔去某个家里的小店铺做小工,绝对有可能。
他抖着嘴唇对章玉良哀求道:“四叔四叔,不要,不要告诉家里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去揾你之前,去拜访过你的私人教师吕先生,他说你成绩很差,考入香港大学几乎没有希望。我觉得不如上午你上完课之后,下午去家里的公司学学做生意,以后继承你父亲打下的家业也轻松些,对了,你四婶的弟弟,你叫做俊郎舅舅的那个,最近新开了一间公司,也是做药品生意,我安排你去那里做工,学学做生意,这样你上午上学,下午做工,也就冇机会再赌钱,但是一定要记得改掉这个坏习惯,不然再让我知道有下次,我一定告诉你父亲。”章玉良望向章渭淋,伸出手宠溺的拍了拍对方的头,温和的说道:“努力一点,你是章家长孙,要给你的兄弟姐妹做表率。章家以后仲要靠你支撑,知不知道?”
“多谢四叔。”章渭淋感激的抹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睛,诚恳的说道。
章玉良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不用谢。”
第一一八章 咸鱼栓
宋天耀从湾仔街边一处大排档点了份碟头饭,也顾不得自己这身西装造型不像是吃这种苦力饭的人,坐在位置上狼吞虎咽,吃完这一餐他还有事要去做,脑中构思最多耗费几杯咖啡,但是真正做起来,却需要跑断腿。
一份米饭烧肉吃的正香甜,一个声音在旁边不太确定的说道:“宋秘书?”
宋天耀一边抬头一边努力咽下嘴里的饭菜,旁边不远处站着本该去帮自己跑腿的,好像叫咸鱼栓的家伙,一颗光头上全是汗珠,身上的汗衫都已经湿透,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看样子也是来吃饭。
“我不是让你去见高佬成么?”宋天耀直直脖子,等饭菜彻底下肚之后才对咸鱼栓问道:“见到未有?”
咸鱼栓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汗:“早就已经见过,把宋秘书你的话都告诉了成哥,成哥安排的人已经去了陈记糖果店,我才抽空跑回家看看女儿,宋秘书给我的车费,我冇用,省下来给老婆女儿买买衣服,带女儿下来吃一点好的。”
宋天耀把目光望向咸鱼栓手里牵着的小女孩,五六岁大身上的衣服有很多补丁,但是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小脸儿粉嘟嘟的,头发被可爱的扎束了两个羊角辫,此时眼睛正在大排档那些飘香的饭菜和自己父亲之间不断转动,喉结处也不断吞咽着口水。
“老板,一份豆腐火腩,一份五香黄鳝球,一份洋菜猪皮,大饭炒底,油多点!”咸鱼栓发现女儿的表情,急忙对正忙的热火朝天满头大汗的大排档老板叫了一声。
“坐在这一桌,一起吃。”宋天耀等咸鱼栓点完之后,指了指自己这一桌:“你女儿?”
“是呀,今年已经六岁,秀儿,叫叫”咸鱼栓想让女儿对宋天耀打招呼,可又不知道该让女儿叫对方什么,卡在那里摸着头望向宋天耀。
宋天耀笑笑:“叫叔叔就好。”
“秀儿,和叔叔问好。”咸鱼栓牵着女儿走到宋天耀桌前,轻轻晃了晃女儿的衣袖,小女孩扬起脸,对宋天耀乖巧的说道:“叔叔好。”
“老板,帮这一桌送一支汽水,两瓶啤酒,算在我账上。”宋天耀先是对老板说了一句,这才望向叫秀儿的小女孩:“乖,叔叔请你饮汽水。”
“谢谢叔叔。”大排档的老板娘将一瓶汽水和两瓶啤酒送过来之后,这一次不用咸鱼栓叮嘱,小女孩已经主动对宋天耀说了声谢谢:“我娘说,小孩子不能饮汽水的,肚子里会生馋虫,等长大之后再喝才不会生馋虫,让爸爸喝。”
咸鱼栓在旁边尴尬笑笑,有些拘谨的对宋天耀说道:“我老婆很少让女儿饮汽水。”
“偶尔喝一次,是不会生馋虫的,你可以让你爸爸先饮一口,他饮过你再喝,就不会生虫喽?”宋天耀把汽水推到小女孩的面前,笑着说道。
“爸爸喝。”咸鱼栓的女儿把汽水瓶双手捧起来,朝咸鱼栓递去。
咸鱼栓接过来稍稍沾了沾唇,就还给女儿:“爸爸喝过,你可以喝了。”
小孩子小口小口的啜着汽水不再说话,咸鱼栓则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木制烟盒,从里面取出支三五香烟递给宋天耀:“烟盒留给了成哥,香烟未舍得,装起来慢慢食。”
宋天耀接过来笑笑:“有老婆孩子,干嘛要去混社团,咸鱼栓,呢个名字边个帮你取嘅?”
“我原来在九龙摆摊卖咸鱼,大家就叫我咸鱼栓,在那种地方如果不找个字头扣在头顶,天天都有人找麻烦,我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所以就入了福义兴,每月按时叫规费。我识得几个字,卖咸鱼卖的多,也算是能算账,去年字头开在湾仔的一间鸦片馆,负责收钱的人死掉,见我懂算账,又入了字头多年守规矩,就把我从九龙拉来港岛,在鸦片馆负责收钱算账,整天整夜呆在鸦片馆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是比九龙卖咸鱼也能多赚一点点,本来以为是个长久差事,所以把老婆女儿都带来港岛租了处尾楼住,不过好景不长,今年鸦片馆股东安插人手,把自己的亲戚送了进去,我就冇的做,咸鱼又冇的卖,打又不够打,就在码头做苦力,刚好前日成哥说要人帮忙去做糖,我就被打发了过去。”
咸鱼栓帮宋天耀划火柴点燃香烟,自己却没舍得吸一支三五,而是拣了最便宜的小喜香烟叼在嘴里点燃吸了一口,这才对宋天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