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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 蔡某人 3146 字 19天前

朝廷的重臣们都在,商议的是西北军费一事。龙椅上的英奴,神情显然不够庄重,底下早有人看出皇帝的轻浮来,至于无行的传闻,倒还没机会亲睹。

大将军的眼中闪着惯有的锋芒,调子却不紧不慢:“度支尚书把去年朝廷以及地方的各项重大开支报上来,核算清楚,再把今年的预算也弄出来。朝廷打仗,无非就是人和钱两样事,能省的地方尽量省下来,总不能让胡人真的渡了江,打到自家门前。”说着把目光投向了尚书张晏,廷臣们一片肃穆,彼此间并无半句交流。

张晏看了看父亲张蕴,缓缓出列:“去年夏天扬州大水,关中大旱,宫中走水,再加上后来用兵西北,到了腊月,”话停了停,众人自然都明白,张晏把握好了节奏,这才接着说,“今上和长公主的婚嫁,以及最后大行皇帝的丧事,这几样事都赶在一起了,开支确实紧张了些。”

“好在众人齐心协力,终算是度了难关。”张晏骤然收尾,不再继续。建康王自有一番笼盖四野的气势,目光咄咄一扫四周,冷笑一声:“张尚书,亏空数百万钱的事情怎么不见提及?”

大殿的气氛一下凝固,张晏神色镇静:“有些亏空在所难免,大将军,方才晏所报诸事,哪个能省着不花还望明示,今年若再有相似事宜,好照着办。”

一席话回得分毫不差,英奴心中不由嗤笑,每日看大将军同各路人马相斗,倒也不失乐趣,话锋随即变得微妙起来。

“去年紫鸾殿几处走水,田曹造了数十艘大船运木料,度支那边可有拟算?”建康王眉毛抖了抖,不理会众人自顾说道:“先帝素节俭,田曹竟趁着龙体有恙无暇顾及此等琐事之际,大肆兴土木,这一来一去,层层经手,钱水一样淌着,可知都淌去了哪?”

大殿里唯独大将军有条不紊说着,田曹尚书顾玄已僵在那里,他哪里清楚这笔账,世家子弟担任要职,具体细微的工作却是交给底下寒门官吏去做的,哪里会想着预算亏空这等琐事?

成若敖轻咳一声,出来解了围:“田曹有田曹的难处,再省,该修的总要修,难道要今上受这委屈?住着破破烂烂的大殿,叫人笑话。”

即刻便有人附和:“诸事繁杂,省哪里不省哪里,也需商议再定夺。”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大将军定睛扫了一眼:“修自然是要修,预算三百万钱,最后七百万才修了大半,怎么解释?”

“顾尚书来说吧。”成若敖看他一眼,顾玄早趁此和成去非耳语一番,正色道:“本来要从蜀地运木材,可西南山高林密,木材下不来,这才新造了大船从南洋海路运的,经费自然是数倍地增加。田曹的钱走的都是明帐,大将军可查真伪。”

话里一时挑不出问题,大将军便顺着方才成若敖的意思道:“尚书令所言有理,可今年战事如何,谁也不能预料,西北的长城要修,这边也不能委屈了今上,多出来的钱,诸位要想对策填上才是。”

争论至此,似尘埃落定,只等筹钱办事。

英奴漫不经心盯着眼前这些人,江左名士喜清谈,喜玄理,没几人能说得清朝廷开支琐事,方才顾玄还满脸的不自在,和成去非耳语几句,便说的有理有据,英奴瞥一眼成去非,心底不免有所触动。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又免了些赋税,不是长法,该收的还是要收上来,至于一些富庶的郡县,便是再加些也无妨。”大将军慢条斯理地说着,众人听着在理,纷纷颔首,便就赋税一事商讨开来。

底下说得热闹,英奴渐听得不耐,心底冷笑,索性眯了眼以手支颐,一副假寐模样。大将军早瞧出他的不耐烦,并不动声色,仍沉着气和左右说着各地赋税事宜。

一直议到退朝,具体的方案虽不曾拿出,事情却可以先行安排下去。扬州八部从事被遣往各处,协同当地官员考察民情,待回来复旨,每个地方赋税大略该增多少便有数了。

出了司马门,成去非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禁卫军处所——南衙十六卫。

第15章

成去远调至西北后,中护军一职是由张家张青继任,此人平日里沉迷钻研《易经》,在政务上并无多少心思。中领军则一直由建康王妻舅朱怀君担任,朱怀君喜酗酒,想必禁军的风气也不好不到哪去。

进了南衙,果真如此。

成去远做左卫将军时,成去非偶尔来过,尚且还能看到有人勤于练习刺击之术,如今倒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绊腿扯臂,笑语不休,众人谁也没留意到他进来。

他疾步穿过人群,径直去找右卫将军韦少连。去远没调走之前,他们一个左卫将军,一个右卫将军,因着先前成韦两家的姻亲关系,相处也算融洽。

还没进院落,就听里面兵器碰撞的声响,等跨过门槛,只见两个年纪不相上下的年轻人正在切磋武艺。两人皆未着甲,韦少连执枪,对面一柄长矛舞得虎虎生风的正是去远旧部路昱,虽是少年人,面上却一样的坚毅剽悍,气凝如山。

韦少连一柄枪笔直出击,快如雷霆,路昱的长矛只缓地一划,不曾满圈,便骤然朝对方左肩指去,灵蛇般攀上那柄□□。

这一着成去非并不意外,矛□□短,照理韦少连会先取守势,他这一上来就全力以赴和素日里无甚两样。而路昱则后发制人,分毫不惧。

果不其然,枪势一顿,而已缠上了枪杆的长矛却没能收住手,向右暴突而出,路昱大喝一声,身子往后猛昂,几与地平,终将长矛握住了。可韦少连已趁这一空隙抢进内圈,枪尖上指,似蟒蛇出洞般直噬路昱咽喉。

成去非知道韦少连争强好胜的心重,唯恐伤及路昱,便一个箭步上前趁势将路昱手腕一转,长矛尖头划出完整弧度,枪尾瞬间击在矛头两样兵刃磨出一声闷响!

只见矛尖断飞不知所终,路昱向后摔退数步,被成去非稳稳扶住后腰,才不致跌倒。

“大公子!”路昱转身看清来人,满是惊喜!那边韦少连早丢了抢,脱口而出一声“兄长”,似乎又觉得不妥,终换了称呼:“尚书大人。”

“我听闻你前几日受了伤,所以过来瞧瞧你,看样子是无甚大碍。”成去非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他脸颊那尚且还留着痂印,不曾褪完。韦少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手摸了摸脖颈,干笑两声。

韦家子弟同江左子弟并无二致,喜清谈,好交游,唯独韦兰丛的这个幼弟,从小只爱上树下河,舞刀弄枪,同其他子弟也难能相处愉悦,反倒和禁卫军里这些出身普通的子弟混得其乐融融。

“韦将军如今进步神速,”路昱低头看看自己没了头的长矛,颇有些自嘲:“末将已是输了,日后可担不起将军的请教了!”

“我跟尚书大人还差得远呢!”韦少连想起方才成去非在如此凶险之际,竟能直投阵中,迫使两人不得不停手,心底是真心敬佩,不免感慨。

路昱嗤笑一声,想你小子这就要跟大公子比了?禁卫军里头自有武艺高强的人在,可身手能比得上大公子的,寥若无几。想到这,不觉也带着敬意望向成去非。

“你既平安无事就好,继续练吧,只是切磋而已,万不可过了,伤及彼此。”成去非吩咐完要走,韦少连正欲相送,只觉腹中一阵绞痛,暗自叫苦,肯定是方才比试前饮茶太多,这会开始翻江倒海了!

“路兄,你替我送大人,我,哎,我不行了!”韦少连忽大叫一声,几步蹿了出去,不知冲谁吼了句:“给我送厕纸!”

路昱见怪不怪,冲成去非笑道:“将军每每切磋完,必腹泻。”

还是那副小孩子脾性,成去非自然也清楚,踱步朝外走去。

只见方才散落的人群这会功夫居然聚到了一处,时不时传来一声爆笑,不知在做些什么。

“走啊!再接着走啊!再差二十步,这钱就都是你的了!”

“走啊!走啊!”

人群里尽是起哄的声音,眉眼间浮着一缕缕嘲讽,成去非透过间隙,只能看到一袭身影,背上似负重物,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等再近几步,才看清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体型壮阔,眉直且烟,目光里透着勃勃虎气,神情却严肃,冷着一张脸。

那身上背着的竟是五斛米!

“倘我再走二十步,你们可不能食言!”年轻人扫了众人一眼,面色有几分阴沉,不知是负重所致,还是因为心中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