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庭无言地望着这个素来天真烂漫的女人在咖啡厅买醉。
项晓枫的家庭不算富裕,但父母对这个女儿爱护有加,从小到大没吃什么苦头,也间接导致她很依赖他人,凡事都需要有个帮忙决断的人。
邱庭换到跟项晓枫同一排的座位,让她靠着自己的肩:“人生就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项晓枫打了个酒嗝,她端详着邱庭。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项晓枫记得小时候写完作业去找邱庭玩,邱庭的父母总是要求邱庭几点前必须回家,她要学琴、学心算、学画画……光是围观这样的生活,她就快要窒息了。
邱庭不爱笑,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除笑以外的表情也越来越少了。
项晓枫偶尔会觉得这个朋友的心越来越远。邱庭把真实的自己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近,她不脆弱,也从不把烦恼的一面展露给旁人。
这样的表现有瑕疵吗?
没有,但正因邱庭的表现太过完美,以至于她不像是一个人,反而像一尊战无不胜的战神。
邱庭头上闪过一丝莹亮,项晓枫抬手,拔下一根白发。
她心下有几分戚哀:“你快乐吗,邱庭?”
“快乐并不是衡量生活的唯一指标。”邱庭把白发掸到地上。
“那你累吗?”
“累,不过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邱庭的语气过于理所应当,一时间项晓枫居然不知道怎么接话,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奋力呐喊:不,不是这样的!你,还有我,我们这些女人,都不应该这样行尸走肉般活着。
见她愣愣的表情,邱庭以为项晓枫喝醉了,建议先到自己家休息,晚上再让白如水来接她回去。
项晓枫顺从地攀住邱庭的手臂,坐进后座,心乱如麻。
透过后视镜,邱庭看见好友双眸紧闭。
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由内而外透露出一种倦态,邱庭最早是在自己身上发现的。
工作两年后,她在路上遇见大学同学,对方说自己几乎要认不出邱庭了,她的变化太大。后来邱庭对着镜子仔仔细细观察自己的脸——她眼神麻木,脸上肌肉下垂,嘴角耷拉,好像哈巴狗。
她甚至还看出了母亲的影子,这很可怕,邱庭曾发誓永远不要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而今,她在项晓枫身上发现了同样的东西。
莫非这就是所有女性的归宿?
死亡是眨眼间的事情,邱越从不畏惧。然而衰老是缓慢绵长的过程,我们将一点一点见证自己的活力如何从躯体中流失,自己的思维如何步入迟缓,自己的感官如何走向退化……
狄金森说“如果不曾见过阳光,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可生命就是一趟通往黑暗的单程车,我们无法抵抗,也无从逃避。
酒不醉人人自醉,在地下车库停车时项晓枫酒醒了,大声嚷嚷着晚上要喝王八汤:“中午我没吃好,晚上必须补一补!”
“别折煞我了,我去哪儿给你弄王八呢?”邱庭叫苦不迭。
项晓枫回得干脆:“我家就有一只,不妨拿他打牙祭。”
邱庭明白她意有所指,是想借着王八汤出气,笑道:“这一秒还是王八,下一秒便是金龟婿,你家那个我可不敢动。”
“邱庭,你帮谁说话?!”
“帮你帮你,肯定帮你”邱庭替她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晚上叫外卖?”
“这还差不多。”
上了楼进了门,见了邱庭的深泡浴缸,项晓枫又眼热得不得了,邱庭索性打发对方去泡澡。
留她独自一人瘫在沙发上,思绪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