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 / 2)

薄薄的翠钿贴在额间,丝毫没有松脱的迹象。

李令月笑着拉她的手,“这东西是用呵胶黏的,很牢固,掉不下来。”

姐妹俩手拉着手,去含凉殿向李治和武皇后问安。

李治已经用过早膳,穿一件宽松的露褐色圆领袍衫,歪在凭几上,和太子李弘说话。

李令月和裴英娘进殿的时候,正在长篇大论的李弘忽然闭口不言,随即躬身告退。

李治的脸色不大好看,眼光扫到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娘子身上,才露出一丝微笑,“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李令月大大咧咧走到李治身边坐下:“我和小十七想陪阿父一起去御楼观球。”

李治笑呵呵道:“我看你是盼着见薛三吧?他今天也上场?”

李令月笑容满面,点点头,“三郎和七王兄一队!”

李治失笑,转头对裴英娘说,“小十七,待会儿和你阿姊远一点,免得被她聒噪。我可是记得,去年的时候,她把邻座的韦家小娘子给吓哭了。”

裴英娘莞尔,像模像样拱手作揖,严肃道:“多谢阿父提醒。”

周围侍立的宫人都笑了。

李令月轻哼一声,气呼呼道:“韦沉香成天伤春悲秋,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看到园子里的树叶落了要哭,看到花池子里的花朵残了要哭,看到一群鸟飞过头顶也哭。去年场上的比赛打得好好的,她非说什么触景伤情,莫名其妙开始淌眼泪,和我不相干!”

宫人们笑得更欢。

这时,武皇后领着头发花白的尚药局奉御进殿,为李治诊脉。

李令月和裴英娘不敢打扰奉御,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看着。

武皇后亲自服侍汤药,李治皱着眉头喝完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从头到尾没和武皇后说一句话。

贺兰氏的死,到底还是影响了夫妻间的感情。

李治人到中年,天性中的温柔多情愈发明显,见不得太多血腥。而武皇后正好和他相反,手中的权力越大,手段也越激烈。

天帝和天后二圣临朝的开始,也是帝后逐渐产生裂痕的开端。

裴英娘端起一盘拌了酪浆的醍醐饼,送到李治面前,“药汤闻起来就苦,阿父快吃些甜口的茶点。”

她可以自然而然唤李治阿父,但从不敢管武皇后叫“阿娘”。

李治摸摸裴英娘的发顶,目光慈爱,“还是小十七最乖。”

武皇后眼波流转,瞥一眼李令月。

后者抬起淡施脂粉脸颊,朝她咧嘴一笑,“阿娘看我做什么?”

武皇后笑而不语,心里却不像脸上表现出的那么平静:李治和裴英娘亲如父女,令月竟然一点都不吃味。

她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暗叹一声:裴家小娘子不简单,而女儿令月太单纯。

好在裴十七淡泊随和,没有野心,和令月像亲姐妹一样要好,否则她肯定要出手干预。

她的儿女,全都随了他们的父亲,没有一个像她的。

耳畔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武皇后收回心神。

裴英娘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玩的话,李治和李令月都笑成一团,宫人们也都陪着挤出一张张笑脸。

武皇后已经很久没看到李治笑得这么痛快了。

从她和太子李弘的第一次争吵开始,他总是蹙着眉头,闷闷不乐。不管她怎么温柔解劝,曲意开解,他始终愁眉不展,看着她的眼神,不再饱含爱意和欣赏,而是掺杂着防备和警惕。

她当初带裴十七进宫,就是为了哄盛怒中的李治回心转意。

如今看来,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成效比她原先设想的还要好。

与此同时,李治、令月和李旦俨然已经把裴十七当成真正的家人看待。

武皇后嘴角轻抿,在李治沙哑的笑声中垂下眼眸。也许李旦说得对,裴十七还小,不该承受太多东西,只要她能安安心心给李治当开心果,让李治心情畅快,就足够了。

至于贺兰氏的死,武皇后根本不放在心上,李治对她狠不起心肠,过个十天半月,就会淡忘此事。

少时,宫人进殿通报,七王李显和八王李旦并肩进殿。

李旦今天也要下场比赛,衣着打扮比平时简练。头戴紫金冠,腰束玉带,穿一件红地联珠团窠对鸟纹窄袖翻领罗袍,脚踏锦缎皂靴,长身玉立,英姿勃发。

旁边的李显也从头到脚穿了一身簇新衣裳,然而和高挑清瘦的李旦站在一起,他的那身锦衣绣袍,硬是被衬得黯然无光。亏得他皮肤白皙,脸圆福相,很符合时下的流行审美,才没被比成草木。

裴英娘两眼闪闪发亮,围着李旦转来转去,“阿兄今天好帅气!”

“帅气?”李旦听不懂,伸手按在裴英娘头顶的两个螺髻上,“别转了,小心头晕。”

裴英娘踮起脚,下意识去扯他的袖子,费了半天劲,什么都没够着——李旦今天穿的是窄袖罗衫,手腕上绑了类似臂鞲的护具,滑溜溜的。

辰时末,殿外传来阵阵清越钟声。

李治一手拉着李令月,一手牵着裴英娘,从含凉殿出发,启程去御楼。

李显和李旦必须提早赶去球场,已经提前走了。

为恭迎圣驾,御楼上上下下装饰一新,屋角房梁上悬挂各色彩绸,五颜六色的花球迎风招展,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到场的官员、命妇们等在御楼前。裴英娘从卷棚车往外看去,香车罗列,宝盖如云,豪奴壮仆们簇拥着无数锦衣华服的男人和珠翠满头的女人,到处是欢歌笑语,气氛热烈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