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李贺说得如此肯定,阿古泰自是不疑有他,也就没再多追问,紧赶着应了一声,自去忙乎着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铁背山的山形相当奇特,前面的山坡虽陡峭,却尚能行人,可后山却是一片高大的绝壁,难以攀援直上,至于山壁下则是一片低洼的山谷,谷中有溪有潭,景致相当之幽静,一座不知何年代的高大古墓便坐落在一眼十数丈的深潭边,坟上杂草丛生,数尺高的乱草中唯有高大的墓碑兀自无言地挺立着,似在述说着沧海桑田的荒凉。
因着年代久远之故,这坟早已没了祭祀之人,周遭又无人烟,自也就无人到此打柴割草,整个山谷显得格外的安静,只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在草间鸣唱个不停,然则一阵突如其来的咯吱声却生生将这等宁静打得个粉碎,随着刺耳的声音响起中,高大的墓碑突然旋转着向边上移动了开去,露出了个黑黝黝的地洞,一颗脑袋从洞里飞快地探将出来,四下里环视了一下,又很快地缩了回去,不多会,一阵脚步声响过,五道人影从地洞中飞窜了出来,各站一方,紧张万分地四下巡视着。
“大人,没动静,您可以出来了。”
站在最靠近墓碑处的人赫然正是刁三,但见其左顾右盼地扫视了一番周边的景致,见无甚不妥之处,这才暗自吁了口大气,俯身在地洞口,轻声地说了一句道。
“嗯。”
地洞里一声闷响过后,人影一闪间,一身黑衣的孙全福已跃了出来,反手在墓碑上重重一按,一阵刺耳的咯吱声过后,墓碑再次回归了原位,除了些倒伏的杂草之外,再也看不出丝毫的蹊跷。
“走!”
虽已逃脱了大难,可孙全福脸上却无一丝的得色,有的只是满脸子的懊丧之意,抬头看了看兀自烟雾缭绕的山顶,咬了咬牙,吐出了声暗哑的嗓音。
“啪啪啪……”
孙全福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展开身形,却猛然听到一阵鼓掌之声突然在左近处响了起来,一众盗匪们心神大凛之下,登时便是好一阵子的慌乱……
第四百八十五章尘埃落定
“何人在此鬼祟,滚出来!”
刁三到底是江湖豪客,胆气颇状,虽被这阵掌声吓了一大跳,可却并未因此乱了手脚,手中的横刀一挺,已是对准了掌声起处的那片灌木丛,口中高声断喝了一嗓子。
“精彩,精彩至极,大名鼎鼎的孙公公竟然当了地老鼠,不错,有趣,着实有趣得很!”
刁三的呼喝声刚落,灌木丛一抖之下,一声青衣的王宽已是缓步从灌木后头闪出了身来,一边鼓着掌,一边笑呵呵地讥诮了孙全福一句道。
“找死!”
刁三一见只有王宽一人在此,心中的恶念顿生,怒叱了一声,一扬刀便要上前动手,只是还没等其展开身形,却听一阵阵衣袂破空之声大作中,二十余高手已从各藏身处飞纵了出来,将孙全福一行六人尽皆围困在了核心,刁三见状,心头不禁一阵发虚,哪还敢盲目出手,忙不迭地收住脚,将挺得笔直的横刀收回到了胸前,满头冷汗狂涌地打量着身周诸人,再无一丝先前的豪气可言。
“是你?呼延铁心,尔这条喂不熟的狗,竟敢背叛某家,好,很好!”
孙全福环视了一下周边人等,一见呼延铁心赫然正在其中,立马便明白自己一行人之所以会被困,全是呼延铁心告的密,心中的恨意立马就起了,这便咬着牙,怒视着呼延铁心,从牙缝里挤出了句狠话来。
“孙公,某……”
严格说来,孙全福确实救过呼延铁心的命——当初在兰州城外,呼延铁心等人尽皆被李显拿住了,本已是必死之局,全赖着孙全福纠集手下设计歼灭了押送的官兵,这才让呼延铁心逃过了一死,故此,面对着孙全福的怒骂,素性讲恩义的呼延铁心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慌,头一低,面色愧然地低下了头去。
“杀!”
孙全福自知与李显乃是不两立之仇,便是投降,也断然逃脱一死,自是不想坐而待毙,之所以怒叱呼延铁心,正是为了乱其心智,这一见呼延铁心果然上当,又怎肯放过这等冲出包围圈的大好机会,也不待呼延铁心反应过来,就听孙全福大吼了一声,纵身便向呼延铁心飞扑了过去,竟打算就此从呼延铁心的身上打出个突围的缺口。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
孙全福的算计倒是挺美的,奈何却压根儿就实现不了,还没等他展开身形,王宽已是断喝了一嗓子,一摆手中的横刀,纵身而起,毫不客气地便向孙全福攻杀了过去,他这一动之下,围在四周的“鸣镝“高手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随之而动,一场围殴之战就这么突然开始了。
杀,没有多余的话语,有的只是挥刀狂杀,无论是“鸣镝”高手,还是孙全福等“黑风盗”余孽,此时脑海里都只有“拼命”二字,一个个全力出手,各种绝招纷呈迭至,一场恶战打得惊天动地,各色剑芒、刀芒四下飞舞,草木横飞,大树倾倒,生生将幽静的山谷打成了一片的狼藉,至于结局么,不消说,除了孙全福还在拼着老命地与王宽苦战不止之外,余下的盗匪尽皆惨死当场,便是有着“大漠独行客”之称的刁三也死在了叶胜的剑下。
“王兄,别玩了,殿下还在等着消息呢。”
叶胜一剑刺死了刁三之后,回头一见王宽还在不紧不慢地压着孙全福在打,眉头立马便是一皱,几个大步走将过去,口中一边说着话,手底下却是半点都不慢,接连几记狠招挥洒出去,数息间便在孙全福的身上开出了几个血洞。
“啊……,要死就一起死罢!”
孙全福的武功也算是相当高明了的,不过么,比起王宽来,还是有着一段的差距,再怎么拼命也无法从王宽的刀下脱逃出来,再被叶胜来了几下狠的,自是更加抵挡不住了,连中了数剑之后,浑身上下已是鲜血狂喷不止,自知不免之下,索性不守了,大吼了一声,也不管叶、王二人的刀剑如何劈杀而来,奋力一跃,一剑笔直地挑向了王宽的咽喉,试图与王宽拼个同归于尽之结果。
“死!”
“杀!”
孙全福倒是想拼命,奈何王、叶二人却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就在其刚刚跃起之际,却听王、叶二人同时嘶吼了一声,先是叶胜一剑刺在孙全福的后背上,“噗嗤”一声,便给其来了个透心凉,生生将孙全福钉在了空中,紧接着,王宽刀锋一闪而过,已将孙全福的头活活劈了下来,一股子血箭如泉般瞬间从脖颈的断口处喷溅起了老高,斗大的头颅在地上弹动着滚落到了杂草丛中,一代奸阉已是就此彻底死于非命……
盟会进展得极为不顺,都已是开了三天了,却始终没个结果出来,大小头人们各持己见,谁也不肯轻易退让,不说选盟主了,便是因着个选举的程序问题便闹得个不可开交,因此而大打出手的着实不在少数,当然了,这也不奇怪,草原人素来崇尚的是武力而不是道义,谁的拳头大,谁的声音便响,问题是如今冒出来的三个候选者——顿宁阿、明祈、阿史那胜华都是大部落头人,彼此间的实力又几乎不相上下,各有拥趸,谁也无法压旁人一头,这么闹来闹去,整一个的《三国演义》之微缩版,若不是唐军就在场外弹压着,指不定这帮家伙就要当场开演上一把全武行了。
闹,接着闹去,李显压根儿不管那帮子头人们如何闹腾,只是优哉游哉地猫在军营里好生将养着伤,但凡有前来请求主持公道者,李显也接见,不过么,却绝不偏帮任何一方,无论是谁来,李显都是一派温和之状,言辞恳切却绝对空洞无物,可有一条李显却是没含糊,那便是言辞灼灼地宣布:当选为盟主者,可表奏朝廷,进封为怀化大将军,别看这玩意儿是虚衔,并无甚实权可言,可毕竟是堂堂正三品的高位,说将出来,可算是朝廷之大员了的,光宗耀祖自是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原本就闹腾得欢快的一众大小头人们更是红了眼地争了起来,便是连那些个原本不想出头的中等部落头人们也蠢蠢欲动地串联来串联去,生生将一场盟会开成了热粥一锅,这一闹腾之下,时间自是过得飞快,七天一眨眼便过去了,可该难产的依旧难产,盟主之位始终无法决出个所以然来,原本就不甚和睦的各族到了此时已是散沙一盘,再难有甚联合之说可言,当然了,一众头人们也都闹得疲了,这盟会显然是有些子开不下去了,到了此时,一众头人也就只能无奈地集体去求见李显,恳请李显亲自出面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这个自然该当,李显放任一众头人们去瞎闹腾,最终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拿张小板凳看戏过瘾的,要的便是全面掌控这个所谓的部落大联盟,有了数日前一战的威风,再加上几日来“鸣镝”的私下工作,李显已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自是不会再多谦让下去,当然了,架子还是要摆上一摆的,直到众部落头人们再三请求之后,李显这才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这副“重担”。
担子是“重”了点,不过么,却是难不倒李显,实际上,早在定策平乱之初,李显便与张柬之商量好了应对的办法,说来也简单,就是按部落人口定票数,每千人为一票,部落有多少千人便有多少票,至于人口的统计么,自然是按照各州报备上来的计算,所有部落头人皆开明票,最终哪位候选人的票数最高便是胜者,若是有相同票数的情形出现,则由李显这个主持人来裁定最终花落谁家。
李显这办法说起来简单得很,并无甚复杂之处,一众头人们都能理解得了,同时也公平得很,既不致令小部落毫无发言权可言,也不会让大部落彻底掌控全局,一众头人们自是没有反对的理由,也就这么照着做了去,经过一番紧张的投票之后,结果终于是出来了,只是却有些子出人意料,原本呼声最高的顿宁阿与阿史那胜华尽皆落选,倒是声势原本稍弱上一筹的明祈高票当选盟主之位。
奇怪么,一点都不,李显之所以放弃了顿宁阿与阿史那胜华,转而选择明祈,自不是没有原因的——前两者都是在盛年,野望太强,李显在河西还好说,倘若李显要是半道被调走,那必将是为河西的不稳埋下颗威力无穷的定时炸弹,当然了,李显是有信心能在河西经营上相对长的一段时间,可也不敢百分百地下个断言,毕竟万一的事儿实在是太难说了些,至于选择明祈的原因么,说来也简单,除了其年老之外,更多的则是因明祈是个聪明人,知道取舍,跟这等样人打交道,李显能省上不少的心力,而这,对于一心想要在河西建立稳固根基的李显来说,尤其重要。
随着选举结果的出来,不管众头人们是欣喜也罢,失落也好,一场纷纷扰扰了近一个月的闹剧总算是就此告了个终了,剩下的事便是由李显表奏朝堂,一待明诏送抵,明祈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走马上任了,至此,河西的内患算是清理得差不多了,李显大展手脚的时机已是彻底成熟,好戏即将开锣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初为人父
咸亨四年四月二十四日,河西大都督、英王李显上本高宗,奏明河西诸事,言及为患河西多年的“黑风盗”已被全歼,斩杀匪首多人,另,发现一蹊跷事——匪首赫然是本该早已被杖毙了的前懿德殿主事宦官孙全福,有首级为凭,并有多名盗匪之口供为证,事实俱在,然疑问陡生,恳请高宗下诏明察究竟,是时,帝大病方愈,闻知奏报,大怒,下令彻查全宫上下,历时一月有余,杖毙宦官、宫女多人,但终究未能查得详情,事遂不了了之,高宗歉然,只得去诏安抚李显,并准李显有关河西部落大联盟一事,封同罗部落头人明祈为归化大将军,节制河西诸多部族。
咸亨四年六月初三,筹备半年余之河西马场正式开业,李显亲自莅临河州,并广邀河西各部族头人参与开业大典,河西之南北诸部族尽皆欣然应命,一百二十余大小部族头人无一缺席,悉数到场为贺,期间,北部原诸部族头人所领之产业也大多相继开张,虽说规模尚小,可有着河西大都督府的全力支持,以及“邓记商号”的强悍营销能力支撑,生意火爆非常,无论是传统的纺织场子、酿酒厂还是代表着“高科技”的玻璃制品厂尽皆开门大吉,这令北部诸部族头人们个个精神振奋不已,言谈举止里隐隐透着股傲气,瞧得南部诸部落头人尽皆眼红不已,只是眼红归眼红,绝大多数的部落头人兀自尚在观望之中,并不是太甘心舍弃统辖部族之权来换取财富。
南部诸族无甚太大反应,这一点自是早就在李显的意料之中——李显此番将诸部族头人尽皆召到河州的用意并不在于要南部诸族立马更易原本的生活方式,而是要埋下一颗种子,一棵令众人觉得跟着李显干能大富大贵的种子,一待时机成熟么,这颗种子便能长成参天大树,实际上,李显也不希望南部诸族在这等时分便尽皆彻底归顺,理由么,很简单,李显手头的民用项目虽尚有所储备,可数量却不是太多,真要是一众部族头人们一拥而上的话,李显还真拿不出那么多的项目来运营,与其因运营不善而导致全盘困顿,倒不如先让南部诸部族好生眼红上一段时间,左右灭了房当部族之后,所得的战俘加上吐蕃战俘,已是足足有六万人之多,完全够李显开垦良田之用了,待得来日,一旦南部诸部族全都坐不住时,李显所开出的收编之价码么,自然也就可以放低上不老少,这等生意经李显可是熟稔得很,自是不会将算盘打错了去。
河西马场是河西大都督府极力操办的门面工程之一,其之开业庆典自然是热闹无比,歌舞、角斗摔跤之类的表演就不说了,左右都没甚新奇可言,可一场规模浩大的烟火盛宴的出现,却令所有的部族头人们尽皆陶醉其中,只不过身为主人的李显却是无福参与这场视觉的盛宴,只因兰州传来了急报——王妃临产、明妃临产、嫣红也临产,这一家伙就是三个小东西要出生,李显哪还坐得住,别说只是个马场开业庆典,便是登基大典在即,那也得先停了再说,这不,没等开业大典最高/潮的时刻到来,李显便已率了一众亲卫连夜向兰州狂赶了回去……
“怎么还不生,殿下怎地还没回来,糟,真糟,唉,麻烦了,麻烦了……”
子嗣传承便是放之平民百姓家,都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更遑论是在英王府这等贵极之所在了的,自打三位产妇被送进了产房之后,偌大的英王府内院便即忙碌开了,嚷的嚷叫的叫,全都乱成了一团,即便是身为内院大总管的高邈也有些个乱了分寸,在内院里团团乱转个不停,口中神叨叨地碎碎念着,那焦躁的样子,活脱脱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高邈,出了甚事,甚的糟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