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齐敏官居刑部侍郎,是忠诚的荣安王一派,先不说晏枝此刻无权无势,只是寡妇一个,就是她搬出背后站着的晏靖安一派势力他都毫不畏惧。
“遗憾,”晏枝意味深长地看着齐清,“听闻大理寺丞齐清是刑部侍郎齐大人的爱子,又是大理寺的一把好手,协助唐大人处理过多起复杂案件,是个极聪慧的人。今日一见,却叫人有些失望。”
齐清一怒,嘴皮子一掀,冷笑着说:“是么?穆夫人倒是没叫本官失望,与传说中一样野蛮粗鲁,丝毫不见名门闺秀的风采,难以置信,以晏大将军的威名竟然教养出了如此女儿。”
晏枝并不恼火,灿然一笑,她道:“至少爹爹没有教过我学那长舌妇,在背后乱嚼人舌根。”
“并非乱嚼舌根,”齐清瞪着晏枝,厉声说,“你敢说,你没有对洛无戈洛小将军存了那种心思?当初洛小将军回城时,你命一并三辆马车拦住他的去路,不顾沿街百姓的安危,只为了和他说上一句话!晏靖……晏大将军给你定下婚事,你一连十封欲与洛小将军私奔的情书发往他的别苑,这些情书传得人尽皆知!后来,你想与他成就好事,趁他与宴时偷偷在他酒杯里下了烈性春.药,诱骗他与你发生关系!你真是又蠢又坏啊,晏枝!真以为你与洛小将军发生关系就能与他百年好合,成他花悦庭的女主人了?”
晏枝耐心地听他说完,疑惑地问:“齐大人,我当初痴恋的是洛无戈,与你好似没什么关系,你为何如此义愤填膺,莫不是你对洛无戈有断袖之情?”
“放……放屁!”齐清脸憋得通红,同辈之中,他的确颇为仰慕洛无戈,但从未像晏枝说的这样存有这种想法,齐清忍不住骂道,“世家子弟哪像你一样肮脏龌龊!”
“我并不觉得肮脏龌龊,”晏枝轻笑,“我曾经的确喜欢他,喜欢得坦然,喜欢得不怕任何人知道。我想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但这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用了错误的方式,也得到了应有的教训,这都是我的过错和我痴心妄想的报应。可是……”
她神色陡然变得犀利,看向齐清,扬声道:“这又与你们有什么干系呢?我大梁于马上建国,太.祖曾说过,大梁男儿当潇洒磊落,雄心滚烫,无论文官亦或武官都应当不惧炽阳、直面风雪。而你们呢?的确,你们都有官职在身,的确高我们这些草民一等。但拿着官家薪俸,不是让你们在背后嚼人舌根,说人是非长短的!世家子弟?齐大人,”晏枝神色冷漠,迎视齐清压着怒火的双眸,“这便是你口中洋洋自得的世家子弟?”
齐清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辩驳,他们方才的确是在背后嘲弄晏枝,可他却无法像晏枝一样坦诚自己的过错,只能把一肚子火全都咽下去。
晏枝……晏枝……齐清在心里恨恨地念着晏枝的名字,只觉得她比传言中的还要可恶。
“那你如今呢?”他似乎找到了反击的点,阴恻恻地看着晏枝,“如今穆落白已死,你为什么还要留在穆府,不是又有机会接近洛小将军了吗?你当真已经放下洛小将军了?”
“为何放不下?”晏枝疑惑地看着齐清,反问道,“他对我满心满意全是拒绝,我为何还要在他这棵树上吊死?”
“真的放弃了?”他狠狠地戳着晏枝的痛处,盯紧晏枝的神情,想要从她冷淡平静的面容下找到一丝一毫爱而不得的蛛丝马迹,“真的心甘情愿看他娶走别的女人,听人唤别的女人洛夫人?”
晏枝淡淡道:“放弃了,他不懂我的好,没什么好留恋的。”
就在这时,齐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视线掠过晏枝,落在站在不远处的洛无戈身上,笑着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洛小将军,这毒妇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你也不用避开她了,你们就此彻底,一刀两断。”
晏枝心里一沉,不知道洛无戈在这里站了多久,她没有回头,依然看着齐清,说:“齐大人真是让人不得不高看一眼,在大理寺不仅要断官司,闲暇时还要断人感情是非,公务繁忙,我就不多叨扰了。”
她微微一笑,带着穆亭渊转身便走。
齐清以为她是落荒而逃,不屑冷笑。却见她路过洛无戈时,神色自然平和,冲洛无戈礼貌地福了下身子,低声唤了一句“洛小将军”,便与他擦肩而过,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这态度,若说她对洛无戈还有半分留恋,他都不信。
洛无戈一怔,耳边擦过那一声动听如拨弦的“洛小将军”一时没有回过神,这女子神态姿容都与他印象里的大相径庭,不由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多看了几眼。
但那人走得毫不留恋,如她言语中的坚决果断。
洛无戈微微眯眸,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齐清,眼神中带着几分萧瑟肃杀,森然道:“齐大人清闲了些。”
齐清当即抖出一身冷汗,忙道:“不敢!”
洛无戈不再理会,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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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穆亭渊问道:“我曾经听老师说过,如今大梁邢狱以三司的形式互相牵制,分别是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其中,大理寺卿唐封川唐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断刑唯法,从不偏颇,因而,三司之中,大理寺名声最盛,嫂子,可是这样?”
“是。”晏枝应声,不但如此,唐封川既不属于荣安王文官一派,也不属于晏靖安武将一脉,是中立派,只忠于皇帝,在朝中颇有盛名,也是说话掷地有声的大人物,“亭渊为何突然问起他了?”
“正巧碰上,”穆亭渊点了点头,问道:“前方那人便是唐封川唐大人吧?”
晏枝顺着穆亭渊指的方向看过去,这孩子眼力过人,隔着两条回廊便看到了唐封川,不由问道:“亭渊是怎么认出那是唐大人的?”看官服吗?这孩子才十岁便能分清大梁官服了不成?
“看官服,”穆亭渊道,“深蓝色孔雀官服,正三品文官着,大理寺内只有大理寺卿配穿此官府,而且他年龄和气度都与唐大人相符。”
“嗯。”晏枝颔首。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同唐封川打个招呼,却见一个官吏走过来,在她面前鞠躬拜道:“穆夫人,唐大人请您一见。”
晏枝一怔,应道:“那麻烦大人带路了。”
第24章 ===
大理寺卿唐封川, 年四十有余,面上续着长须,因常年蹙着眉头, 眉间压出了一道沟壑, 不苟言笑时的神色便因此显得越发严肃, 一看便知是位含糊不得, 眼里也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物。
晏枝被一个官吏引着拜见唐封川, 她对唐封川略略一福身子, 拜道:“民妇见过唐大人。”
唐封川点了点头,仔细打量晏枝, 他断案多年,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只粗略一扫对方形容神态就能判断出这人是善是恶。晏枝其人,他早有耳闻, 晏靖安老来得女,对其颇为疼爱娇纵,惯出了作天作地的蛮横性格,在北都横行跋扈,下头多少官员坐不住, 想以法断晏枝的罪过, 他也因此听过不少此女的恶劣行迹。
可此番一见, 她神色磊磊,眉眼清澈,是非善恶都在这一双慧眼里, 若不是他识人出现了问题,便是这女子太会隐藏自己,这副坦然又坚毅的模样哪里是会作恶的呢?
唐封川心想谣言果然不可尽信, 他对晏枝道:“唐突穆夫人了,只是有关穆落皓一案,本官还有些疑点想询问下穆夫人。”
“唐大人客气了,请问。”晏枝道。
“穆落皓是个赌徒,他在北都各大赌坊都欠下了赌债,在其中一家名叫四季赌坊的赌场中欠债最多,这一笔赌债突然有一天莫名还了近一半。”唐封川带着晏枝往休憩的亭子走去,一边说道,“我查过他的财产往来,断不可能突然付得清这么这一大笔赌债,是谁给他填的债务呢?”
他若有所指的看着晏枝,又说:“他说是偶然发了一笔横财,在路上捡到一笔巨额银两,私吞后才还上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去赌坊调查过,知晓是一位女子帮他偿还的赌债……不知道穆夫人知不知道,穆落皓身边可有一位这样的女子?”
晏枝听出他话里的试探,笑着说:“唐大人说笑了,我与穆落皓平素少有往来,他一向不把我这个大嫂放在眼里,我哪里能知道他有什么红颜知己。不过啊……”晏枝苦恼地说,“娘亲病去后,我一个妇道人家撑起了整个穆府,替娘亲打点后事的时候一直在想办法把穆落皓请回来,可无论我催书写得再如何声泪俱下,他依然岿然不动。他当时正在荣安王府,我那会儿便想不明白,他为何一直待在荣安王府?连母亲的身后事都不管不顾,荣安王府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对了,更奇怪的是,娘亲丧礼那日,荣安王的义女洛霞笙来代替荣安王吊唁娘亲,我可不记得,穆府有如此大的面子能劳驾荣安王费心,”她笑了笑,说,“更何况是在我晏枝嫁进去之后。”
唐封川沉吟一声,荣安王和晏靖安的关系他一清二楚,他习惯性地捋了把自己下颌的长须,道:“原来如此,多谢穆夫人。”
晏枝道:“唐大人不断冤假错案的精神令人钦佩。”
她没有刻意引导唐封川思路的打算,以唐封川的脑子和经验,她说再多模棱两可的话都会被戳破,所以她只会说一些事实,让唐封川从她话里捕捉敏感的蛛丝马迹。
原作里,唐封川归附在女主裙下是因为女主破了一个“无头鬼杀人案件”,让唐封川不得不佩服女主的聪明才智,如果不是大梁不兴女官,女主恐怕会被唐封川拉入大理寺。后来女主招安时,唐封川审时度势加入女主麾下,使得大理寺成了女主登基的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