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只是一个命令,但绝对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了的,临战撤退,而且还是处于劣势,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大溃退,以至于全军覆没。
不过,指挥者毕竟是曹操,他麾下这支兵马,也不再是谷水河畔那支杂拼起来的联军。一年多以来,转战千里,大小百十战,虽然还不足以打造出一支天下无敌的王者之师,但令行禁止,进退有据这种事,曹军还是可以做到的。
金鼓齐鸣声中,旌旗挥动往复,撤退的命令迅速传达给了整个大军,撤退开始了。
虽说是撤退,但在接到命令后,两翼的主将首先下达的命令却是反攻,大规模的反攻!
夏侯渊亲自率领数百亲卫,以及千余生力军发动了反击。他本身的武艺就很高,他的亲卫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曹军精锐,再加上千余生力军,战力自然非同小可,刚一接战,就挡住了幽州军的猛攻,不但扳回了局面,而且还将幽州军的战线压了退了十几步。
并非夏侯渊不愿意服从命令,想要安全撤退,就不能抱头鼠窜的挨打,否则再精锐的部队,也会因为士气越来越低而崩溃。
所谓且战且退,就是这样了。
“众将各守本位,压住阵脚,依照中军旗号徐徐而退,妄自出列者,斩!大声喧哗,动摇军心者,斩!不从号令者,斩!”
挟着击退敌军的威势,夏侯渊扬声高呼。
左翼的曹军已经被打得灰头土脸了,听到中军传来的撤军令,早就巴不得离开这个修罗场,只是敌军迫得太紧,后军又没腾出空隙,来不及转身,此时感觉压力一松,下意识的就要转身开溜,却听到了夏侯渊的严令,当即都是心头凛然。
等到众兵发现是主将亲身断后,跌到谷底的士气顿时一振,当即凛然奉命,跑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将旗下,按照各级军将的指挥,徐徐而退。
得了这个空当,夏侯渊也不恋战,幽州军的攻势的停滞,只是暂时的。没有击破敌阵,靠生力军达成的优势很快就会消失,被暂时压制后,幽州军的反击只会更加凶猛。
所以,达成目的后,夏侯渊也是见好就收,带着大军徐徐而退。
幽州军已经打出了气势,哪里肯放敌人离开,攻势稍一停滞,便迅速反弹。
“不要放走了曹操!弟兄们,杀,杀上去!”
田楷事先可没想到,这一仗居然打得这么顺利,还没怎么着呢,曹操就开溜了。莫非鹏举兄弟真是天命之人,威压已经达到吓阻敌胆的地步了么?
不管心里有多少疑惑,都不妨碍他展开追击,一向只能虚张声势,让主公完全看不上眼的幽州步卒,能有这种表现,让田楷大感惊奇的同时,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独掌一方其实就是看似风光罢了,因为幽州兵力紧张,所以,从河北大战开打之后,田楷的部下就只有步兵了。
界桥之战,就是步卒拖了后腿,其后也没什么抢眼的表现,只是在抢收冀州秋粮的时候,发挥了一下人海战术罢了。
田楷知道幽州内部对步卒的蔑视,也为此遭了不少白眼,可他也没办法啊,他带惯了骑兵,哪知道步兵要怎么训练,步战有什么讲究啊?
好在有鹏举兄弟帮忙,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
破黑山,败袁术,曹操很厉害?没用,还不是被自己一鼓击破了?主要当然是靠了鹏举兄弟的虎威,但此战之后,自己的部队也应该成型了吧?
先是他身边的几个亲卫,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田楷的激昂情绪迅速感染了全军,杀声震天。
“杀!杀!杀!”人潮汹涌而且,大阵两翼的月牙,像是变成了两柄弯刀,以不可抵挡的势头,恶狠狠的斩向了敌阵。田楷所在的右翼,攻势尤为迅猛,转瞬间就追到了夏侯渊的身后。
“举盾!”夏侯渊临危不乱,扬声发令。
生力军中走出一队盾手,举着大盾,毅然向身后的巨浪迎了上去。
“落!”夏侯渊的眼神迅速在盾阵上扫过,神情凝重并带着一丝欣然,没人知道他的欣然是为了盾阵的严整,还是为了这些视死如归的勇士,只有他的命令接踵而至。
“咚!”盾手将大橹高高举起,重重向下一顿,尖锐的盾尾破开了深秋时节微硬的泥土,牢牢的竖在了地上,仿佛凭空多出了一道巍峨的城墙。
“举矛!”号令连绵不绝,坚壁后,又探出了一排矛刺,锋利的矛锋散发着黑沉的光芒,映射出森寒的杀机。
王羽见状,啧啧感叹道:“不愧是曹操,临阵撤退都这么有章法。”
开战以来,王羽一直在阵后观敌。他倒是也有出战的计划,但曹操退的太快,太果断了,还没等王羽发现出战的时机,曹军的退势就已经展开了。
虽然胜势已定,但王羽却没田楷那么兴奋。本来也没什么可兴奋的,看曹军这么进退有据的样子,此战恐怕别说将曹操留下,想取得太大的战果都难。
“主公,那夏侯渊看起来有两下子,不如让某去助法式兄一臂之力,擒了此人?”太史慈跃跃欲试的请战。
和典韦的一场大战虽然很过瘾,但没分出胜负的结果,却让他很是遗憾,右翼的攻势似有受阻的迹象,他赶忙毛遂自荐。
“用不着。”王羽摇摇头,轻松笑道:“这招你又不是没见过,龙凑那一战,麹义不就是这么干的吗?放心好了,这点小阵仗,难不倒法式兄。”
“诶,倒也是。”太史慈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夏侯渊整队的速度很快,在一进一退之间,就摆下了一道防线,看起来就算不退,也有顶住田楷攻势的机会。但实际上,那道临时布置的防线很单薄,没有纵深,不可能打成阵列战,纯粹就是拖时间用的。
能拖多长时间,不在于阵势如何,关键在于防线中死士的斗志有多强。在龙凑之战中,麹义将死战的概念发挥到了极致,带着一支残兵,硬生生的拖住了催锋营和幽州铁骑两支强军。淳于琼等人本是大有机会全身而退的,只是他们自己太不争气罢了。
理论上来说,这种防线只要摆下了,就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双方都是以步兵为主的部队,机动力差不多,想绕过防线追击敌人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追上了,自己的队列想必也都破坏了,面对且战且退的敌军,自乱队列,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所以,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一道防线一道防线的摧破过去,看是敌人到底有多少死士可用,士气又能撑到何时。
“死战!为主公效死!”
组成防线的死士约有三百,在铺天盖地杀来的追兵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渺小,仿佛大浪中的一块礁石一般。他们知道自己没有退路,甚至可以说是被抛弃了,但斗志却丝毫都没有动摇,为首的军司马亲自操盾在前,反反复复的只是高喊着同样的命令。
“为主公效死!”众军同声应和,他们本就是曹、夏侯两家的私兵,对他们来说,士为知己者死,就是最大的正义,最权威的真理!
为了掩护主公撤退,他们心甘情愿的战死沙场。
“负隅顽抗!随我来,杀光他们!”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麹义,田楷的吼声中,突然多了几分仇恨。
“噢!”幽州军一边迅猛追击,一边调整着队列,气势越来越盛。
“轰!”两军相接的一刹那,巨大的撞击声轰然而鸣,两军的盾手撞在了一处。
“咔咔……”随后,晦涩的摩擦声响成了一片,强自压抑着胸腹间因撞击而起的气血翻涌,两军的盾手都拼命的推搡着身前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