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扶了扶眼镜,正打算说些什么,就被戈尔多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咳咳,改天我会告诉你的。”
戈尔多:“……”罗曼先生,您的经验真的有够奇怪。
虽然罗曼和特涅兰先生说了几句废话,但是效果居然相当拔群。特涅兰出自对教廷的信任,加上和罗曼的共同语言,更加向罗曼他们的立场靠拢了,甚至愿意出庭担任证人,表示会将他刚才听见的真相和盘托出,这样即使艾德琳娜反悔或是搞什么小花招,法院这边也有方法应付。
而与特涅兰先生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艾德琳娜夫人。她更加敌视戈尔多他们了,并且开始自闭,无论戈尔多怎么询问细节,她都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像是一只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昏昏沉沉。
“无论如何先把人带回去吧。”罗曼对戈尔多说,“我去通知这里的教会和官员,让他们派人和我们一起上路。”
即使要把人带回帝都,也是有些程序要走的。只是艾德琳娜这边已经盖棺定论,不知道枢机院那边的调查又是怎样的结果。
问完话,戈尔多如约去了见了海因茨。
彼时海因茨已经被洗干净,套上了一套新衣服,脸和手上的皮肤微微泛红,看起来精致文雅了许多。他自己在房间里找了个角落蹲着,还把窗帘遮在了头上,假装其他人都看不见他。
女仆弯腰在他身边周旋许久,也没成功劝他吃下一口饭。而海因茨也头顶“我是蘑菇”四个大字沉默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很难对付。
戈尔多轻轻笑了一声,走过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海因茨没有焦点的眼神瞬间落在了戈尔多身上。
戈尔多把他头顶的深红色窗帘给揪了下去,海因茨没有反抗,反倒是主动靠过来,然后拉住了戈尔多腰上的衣料。
戈尔多:“你饿吗?”
海因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摸了一下。
戈尔多知道他的意思了,转头给了目瞪口呆的女仆一个眼神,女仆忙不迭把手上的餐点递过去。戈尔多坐在了海因茨身边,把接过来的餐盘递了过去,海因茨果然乖乖低头吃起饭来。
“圣主在上,这真是太神奇了。”女仆有些感慨地说道。接着她又用饱含敬佩与仰慕的眼神看了看眼前这位好脾气的牧师阁下,很快被对方惊为天人的容貌和气质深深打动。不愧是来自帝都——
女仆看着戈尔多哄海因茨的模样,忽然觉得被他们视为妖异的海因茨少爷居然和戈尔多有两分相似。他们俩坐在一起,氛围与常人完全不同,连海因茨身上那股死气沉沉的气息都消散了不少——至少海因茨低眉顺眼地进食的时候,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乖巧尊贵的富家少爷。
“他的身体怎么样?”女仆问。
“这……”女仆沉默片刻犯了难,最终决定说实话,“很抱歉,大人。镇上的医师都知道海因茨少爷被驱魔的事,所以都借口推脱,没人敢来为海因茨少爷检查。”她看着不声不响的海因茨,不知为何,心头甚至产生了几分怜惜。
戈尔多:“……”
戈尔多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我来吧。”
戈尔多给了女仆一个眼神,示意她离开,女仆心情异常开朗地遵照了命令,关上门时的动作非常轻巧灵敏。
戈尔多看着海因茨像只仓鼠一样勤勤恳恳地往嘴里塞东西,等他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开口问他:“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海因茨小心的把盘子和碗放在一边,闻言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背,但是因为手短,能挠到的部位有限。戈尔多于是解开他的白色上衫,看了看他的背,发现他背上的伤痕密布,纵横交错,大部分都已经结痂,只是这些伤痕出现在一个孩子苍白而单薄的脊背上,在触目惊心的同时,也不免让人愤慨。
戈尔多微微皱眉,把他的衣服重新穿好,但是以防万一,还是用治愈魔法给他刷了几层buff上去,海因茨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瞬间透出淡淡的红晕,他就像是喝了酒一样晕晕乎乎,眼睛里差点飘出星星来。
“睡一觉吧。”他最后的感觉是一只温暖的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这种温暖他很少感受到,“等睡醒就好了。”
等罗曼走完程序之后,把艾德琳娜夫人安排上了马车密切监视。他在特涅兰的庄园里找到了戈尔多,说他们可以启程回帝都了,就见戈尔多“哦”了一声,然后坦然地走了过来——身上挂着个还没撒手的海因茨。
罗曼:“……”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低声说道,“你该不会是打算把这个孩子带回去吧?”
“有什么问题吗?反正也没有人照顾他。”戈尔多摸了摸海因茨的头,这回他使了点劲,把海因茨柔软的头发揉成了鸟窝,海因茨微微皱眉,但还是坚决不肯撒手,“你看吧。他愿意跟过来的。”
“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罗曼还想说什么,他身后的特涅兰先生已经红光满面的说道:“如果能跟在您身边一段时间,那将是海因茨的荣幸。”
特涅兰先生本来就觉得海因茨这个儿子有跟没有差不多,海因茨不给他带来厄运就已经是万幸了,能利用他和戈尔多拉拉关系,特涅兰先生简直求之不得。其实他现在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清点变卖艾德琳娜名下的财产,顺便开始物色他的下一任夫人。这么大的特涅兰庄园,可不能没有女主人。
得,孩子的父亲都这么说了,罗曼即使意见再大,也无话可说。
“他有什么行李可以带走吗?”戈尔多问,“日用品就算了,我会替他准备,我说的是他平时珍爱的那些东西。”
“他母亲的遗物。”特涅兰恍然大悟,命人去收拾东西,“他平时就爱待在他母亲生前的那个屋子里玩儿。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戈尔多等了一会儿,见仆人收拾出了一个有些破旧的小皮箱来,特涅兰先生眉心一皱,低声呵斥那个仆人:“没有眼力劲儿的东西!这是莫兰大人要提走的,你就不会装个新的箱子再送过来吗!”
“不用了。”戈尔多看着海因茨努力把那个箱子抱进怀里的样子,抬头笑道,“就这样吧。”
一行人上了回程的马车,罗曼将手里的文件都整理好,珍而重之地装进一个密封羊皮袋里,还是忍不住对他身边的戈尔多说道:“你怎么能把他带在身边呢?毕竟是曾被判定为恶魔附身的孩子。就算他是被诬陷的,可是你把他带在身边,周围人的风言风语就不会停止,枢机院也可能会针对你……”
“你先看看这孩子的背。”戈尔多淡定地说道。
罗曼将信将疑地看了,然后惊讶地轻轻吸了口气,叹息了声“圣主在上”。
“我为他治愈了一些暗伤,但是没有把他皮肉上的痕迹消除,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戈尔多问他。
罗曼抬头看他,语调沉重:“这孩子本身就是证据。”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戈尔多把海因茨带回了帝都。
他新租的房子里该有的东西都有了, 他顺便还雇佣了在那座大宅里生活了很多年的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仆长,后来又因为生活需要添了一个门房、一个厨子、几个仆人……这就已经是这座宅院里的全部阵容了。
老管家持家有道,生性幽默, 这就先不提了。女仆长也是把全家上下安排的井井有条,因为戈尔多给她之间的年龄差,她不仅将戈尔多当成主人看待,也把戈尔多当成一个娇贵的年轻人看待:她以前也在别的贵族家庭里担任过女仆,知道贵族的少爷们难养, 即使活到二十岁也有可能莫名其妙就没了, 所以她对戈尔多的健康与安全非常重视。一听说戈尔多回家了, 就第一个抛下了手上的工作在门口迎接他,准备说服他在家里休假几天, 以平复四处奔波给身体带来的负担——
然后她就看见戈尔多牵着个小男孩儿的手, 从马车上下来了。
“……圣主啊。”女仆长惊讶地看着这孩子的黑发黑眼, 统计着他和戈尔多之间相似的地方, 迟疑地说道,“这该不会是您的儿子吧?”
“……你想到哪儿去了。”戈尔多差点脚下一滑, 他把海因茨交给女仆长,说道, “这孩子的名字是海因茨·特涅兰,要在我们家借宿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