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便,我管得住你?”宇文姬叹了一口气。这时只见树上一瓣杏花花瓣悠哉游哉地飘落下来,正好落在宇文姬的头发上,薛崇训便俯身伸手拈起那花瓣,看了看竟放到嘴里咀嚼起来。
宇文姬被逗乐,一不留神笑了出来:“什么味儿?”
“有点苦,却很香。”
……
薛崇训带着飞虎团一部来到镇国太平公主府门口,这时已有许多奴婢从里面搬着东西鱼贯而出,太平要搬到大明宫去住了,她显得有点急不可耐。薛崇训今天来,便是作为卫队相随。
等了一会,只见许多宦官宫女和骑兵前呼后拥簇拥着一架驷马马车出来,薛崇训在马上执礼:“儿臣拜见母亲大人。”
这时一个威压的声音道:“上车来,与我同车。”
薛崇训把怀里的白兔交到张五郎手上道:“别弄|死了。”
张五郎摸了摸那兔子的脑袋,小声笑道:“不如剁掉煮了吧,省得它饿死。”
薛崇训从马上跳下来,“哐”地一声身上的重盔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这幅玩意起码几十斤重。他拉开车门,弯腰走了进去,然后坐到太平的对面挺直了腰。
太平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大郎穿戎装更精神呢……等汾王到京,就封你做河东王,食五千户,还满意么?”
薛崇训道:“叩谢母亲大人。”
太平又道:“五王子府过几天就该清理出来了,宗室女眷搬到大明宫来,其他人一应流放。你的卫国公府太小了,兴庆坊赏你给。”
薛崇训忙抱拳道:“请母亲收回成命。卫国公府儿臣住习惯了,何况兴庆坊原本是李隆基兄弟的财产,应收归国家,如果我霸占了,总归不太好。”
“岐王薛王的宅子,我已经赏给武大郎和武二郎了,李隆基的宅子最大,你不要?”太平露出一丝不快。
薛崇训沉吟道:“二弟(薛二郎)可有封赏?”
太平脸色一冷:“这个孽子,吃里扒外,还要什么封赏?削去王位,叫他滚回河东去!”
薛崇训默然,同样是太平亲生的儿子……
于是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一众人从大明宫九仙门入,来到太腋池西岸的承香殿方才停下,太平公主的寝宫便选在这里了。太腋池正南的蓬莱殿以前是李旦住的,现在李旦搬到大福殿修道去了,蓬莱殿为汾王准备;以后汾王登基,便会住太腋池南岸,随时被太平看着。
承香殿本身由前、中、后三殿聚合而成,实际上是一个建筑群。在主体建筑左右各有一座方形和矩形高台,台上有体量较小的建筑,各以弧形飞桥与大殿上层相通。在全组建筑四周有廊庑围成庭院。整个建筑群以数座殿堂高低错落地结合到一起,以东西的较小建筑衬托出主体建筑,使整体形象更为壮丽、丰富。
殿下有二层台基,外面有个阔地,能有马球场的规模。
在进九仙门之前卫队便没进来,由张五郎率领,向北行往玄武门营房去了,只有薛崇训坐在太平的车里跟进来。他们母子俩进了大殿,来到飞桥之上观赏风景,薛崇训看到太腋池这个巨大的宫中内湖,一时惊叹不已;而太平公主则望向北面,他的大哥李旦就在那边……
“佛和道,你觉得哪样比较可信?”太平头也不回地说道。
薛崇训看到母亲面对的方向,心下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答道:“佛是西来的,况且儿臣以为,大唐的佛早已不是原来的佛,我更信道。”
太平道:“你给母亲说说道如何?”
薛崇训顿时头大,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么一提,他倒是想起了东都的玉清,这个道姑恐怕有点见解,进而又想起了白七妹,不知道她怎么样,会不会被人杀掉了?
太平的神色有些黯然:“我和上皇说话,但他一心修道,比以前生分了不少……你给我举荐个得道之人到我身边来,这样我和上皇也有话可说。”
薛崇训当然不愿意给母亲举荐个牛鼻子老道,想了想便说道:“我在洛阳上清观认识一个女道,道行很深,已经修到内丹境界,母亲把她招到宫里来修炼如何?”
“何为内丹?”
“……”薛崇训忽悠道,“儿臣也不甚明白,好像是能产生真气护体长生不老,离肉身飞升仅一步之遥了。”
第二十五章 白天
护送太平公主到大明宫后,薛崇训便从玄武门出来回家去了,顺道去找张五郎取那只小白兔。飞虎团驻扎在大明宫玄武门夹城内,属于禁军营地,虽有轮流休假时间,但平日里得到这里上值。
薛崇训却不同,不仅不用常常到禁军里当值,连他现在没撤销的户部侍郎头衔也是个幌子,户部点卯他从来不去。王公贵族的官位很多都是这样,像以前的薛王,担任过万骑将军,平日还不是呆府里声色犬马、听歌赏舞,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母亲本来说要把兴庆坊那里风景秀丽的宅子赏一座给薛崇训,但他谢绝了,在某些物质方面他倒算有点自律。所以仍住安邑坊的卫国公府。
从大明宫出来向南走,穿过东市,便是安邑坊的坊门;进入北坊门的第一条横街便称“北街”,卫国公府便在北街靠西的地方,两处院子。
街南边斜对面那处小院便是“氤氲斋”,是他的别院;街北有道朱红的大门,便是卫国公府了。平时有两个奴仆在外面站值,两边的戳灯底座上插|着灯笼,里面还有两个门房负责接名帖通报等事,除了河东老家,但是长安的卫国公府全府人口就有六七十人,主要是家奴和侍卫。整个府邸占地几十亩,主体结构是廊庑围城的两进大院子,两边还有一些小房小院作为厨房储藏室等。前院有客厅、廊庑,奴仆多住在倒罩房中;进得里面的一道门楼,便是内宅,池塘、假山、花草、楼阁、廊庑组成了庭院格局,东南边的水井周围还种着一些菜。
薛崇训起居的地方在池塘北边,沿着长廊直走,一处装饰着鸠尾的朴实无华的建筑群,外面是一间半敞式的大厅,只有两道土夯板筑的墙壁,前后相通用柱子支撑,进入门厅便有房屋十余间前、左、右三面排开,正面那两间屋便是薛崇训的卧房。卧房里有书架,而书房在更北面的花园里,所以平时他基本不书房,去那边也是练武。
这个地方和太平公主府自然比不得,比占地一坊之宽的五王子府亦不如,但薛崇训还是比较满意。有权位者,才能占有如此宽裕的社会资源……起居进出数十人服侍,三千户人家的赋税以供享乐。(封王后要涨了,五千户“羊”身上割的羊毛养他一人。)
王侯巨大的利益摆在那里,值得人们不择一切手段获取;更别说富有四海的帝王之位,有资格的人内心里都想要吧?
薛崇训把装着兔子的笼子放到榈木大案上,看着它的鼻子一张一合的,心下有些走神,又想起被掠夺了巨大利益的李隆基来……这个人一天没死,他就不能完全放下心。只等哪天李隆基被人从钟南山逮回来,那薛崇训就可以更加放心了。
就在这时,听得“哗”地一声,木格子门被拉开了,薛崇训的思绪被打断,抬头一看原来是董氏,从洛阳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现在她和裴娘一起轮流服侍其起居,作为近侍。
董氏拉开门之后,先把铜盆放进来,然后才走进屋关门,转身第一眼就看到了岸上的那个笼子,这个左颧骨有块蝴蝶状的红胎的女子眼睛里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脱口说道:“小兔子是郎君带回来的么?”
薛崇训道:“别人送的,你一会出去叫人弄些兔子能吃的东西,我要亲自喂活它。”
这时薛崇训仿佛骤然一变,变成了一个很有爱心的男人,董氏十分惊讶,“裴娘肯定也喜欢它呢,交给我们好了,一定能将它喂得白白胖胖的……兔子是最小气的活物哩,郎君粗枝大叶的喂它很容易生病。”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薛崇训从未养过宠物,更别说兔子这种东西了,他便随口问道:“兔子很容易死?”
董氏笑道:“也不是啦,得看怎么喂,比如它吃不得带露水的草,吃了就容易生病。喂食之前先洗净,然后晾干才行……嗯,窝也得经常打扫呢,偶尔带它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