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一声轻笑,说道:“别人怎么想苏蓉才懒得管,莫非大人担心有苏戎在大人身边,会给大人带来许多不便吗?”
瞧她眼角那丝古怪,段飞知道她说的不便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段飞神色一整,说道:“菩提本无物,何处惹尘埃,你不在乎我更不在乎,也罢,明天我带你去衙门里看看,倘若你真的能帮上忙,我便请你做我的师爷。”
“多谢大人!”苏蓉喜滋滋地向段飞一笑,段飞笑道:“不要再这样对我笑了,人家想不误会都难啊。”
“稀罕么?”苏蓉朝段飞冷眼一瞥,像个男人一样抓起筷子,大口地吃喝起来。
大家对苏蓉假扮的小书生啧啧称奇,苏蓉却对黄素良道:“刚才问你你不肯说,现在大人回来了,你总该说了吧?”
“说什么?”段飞好奇地问道。
黄素良笑道:“我只是不想同样的话还要说两遍而已,今天下午公子身心皆疲,我则是把这张嘴给累着了,能躲点懒便躲点吧。”
“找房子的事情不顺利吗?”段飞问道。
“恰恰相反。”黄素良笑道:“这南昌府里卖房子的人太多了,我刚找到渠道透露出想买房子的念头,就被人围上了,我还以为有人打劫呢,没想到居然都是卖房子的。”
原来宁王造反给南昌的地产行业带来了很大影响,宁王第一天就在寿宴上拘禁杀害了许多江西官员,随后迫于性命压力,大多数官员都被绑在了宁王战车上,随着他的覆灭而覆灭,剩下关在牢里的官员运气最好的也被贬官远调,差一点的罢官发配,总算因为没有附逆而被砍头,但是江西的官员几乎全换了。
他们的家产多半直接被查抄,其余的也都在贱卖中,主人已经发配远方,还在南昌留着房子做什么呢?于是都卖了房子回老家置办田产准备养老,或是全家搬到被发配的地方去扎根了。
“公子,小人看中了几个宅子,他们的格局和方位都不错,价钱也还公道,小人想一口气把它们都买下来,等南昌局势安定下来之后房价定会飞快涨起,到时候脱手就可以赚好几倍的价了。”黄素良充满企盼地向段飞望去。
南京的地价还不够高,因此那三座宅子暂时还没有脱手,那些珠宝的情形也一样,黄素良这两个月靠着几千两白银资本,倒买倒卖赚了上万两利润,不过他分文未取,除了留下做生意需要周转的银子外,其余的都上交给了段飞,他也不清楚段飞现在还有多少银两,所以才有此问。
段飞反问道:“你看上了几个宅子?需要多少银两?”
黄素良嘿嘿笑着,在桌底下比了个数字,说道:“大概需要八万两银子。”
段飞惊讶得差点把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他脱口叫道:“什么?二十三座宅子才要十三万两?”
黄素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小声些,公子,小人好不容易才把价压到这个数哩,那些宅子的桌椅床铺厨具连丫鬟仆役都是齐全的,买了马上就可以住进去,多余的丫鬟仆役打发点银子就可以遣散,方便得很。”
段飞摇头道:“不行,我们刚来南昌,不能把事情搞得那么大,你至多只能买三座宅子,然后可以做些别的生意,你是个经商的好料子,也无需总是瞅着发国难财,这是我给你的本钱,随便拿去用吧,也无需时时向我汇报,隔个半年再拿个大略的账本给我瞧瞧就行。”
那是五张一万两的银票,拿着银票,黄素良的双眼又湿润了,士为知己者死,黄素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就在这一刻,他暗暗下定决心,要为段飞赚更多更多的钱,公子官运亨通,他黄胖子就财运亨通……
第一〇九章 【如鱼得水】
“官商勾结真是可怕呀!”苏蓉摇着折扇为两人的关系做了个总结,段飞瞪着她说道:“我又没利用职权为他开路赚钱,这怎么能算是官商勾结呢?你可不要乱说话啊。”
苏蓉笑嘻嘻地说道:“是,大人说得对,小子无状胡言乱语,大人不要见怪,不过……大人,在下忝为师爷,得替大人分忧解愁,大人难道忘记了南京被逐之辱了么?虽然说那是因为有人作梗的缘故,可是若大人没有可以让他们拿捏的痛处,只怕他们也没这么方便吧?大人今后官运亨通,平日行事还需谨慎啊。”
段飞瞧着她一本正经地模样,笑道:“嗯,确实有点师爷的味道了,你说的我也顾虑到了,否则何不让他将那二十三座宅子全买下来呢?这种事若发生在洪武朝,只怕我已经被人弹劾罢官甚至剥皮填草了,正德朝嘛……以我看来,这些小节反而是我自保的伪装,水至清则无鱼啊,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周围的同僚会视你为同路人,拿去铺路的银子人家也不会担心你是贪污来的,就算有人参我一本告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过一笑置之罢了,传说中那大通银庄都是有皇家背景的,当今天子的性格你们应该有些了解,他痛恨的是那些大是大非的东西,而不是这些小节。”
“大人高明,好一个水至清则无鱼,苏戎受教了。”苏蓉眼里闪过惊讶神色,一本正经地对段飞抱拳道:“大人何不将今日遇到的疑难向苏戎解说一下?苏戎也好早做准备,免得明日突然见到乱了手脚。”
“嗯,唐先生你们也帮我参详参详吧,我也是无头苍蝇一般,做错了什么大家都请直言相告,就像苏戎苏师爷刚才那样,能够纳言从谏的官才是好官啊!”段飞随即向大家谈起今天遇到的一些疑难问题。
唐伯虎见多识广,提出的建议多半很中肯,苏蓉言词犀利,每每一语中的,果然对大明律以及官场惯例相当熟悉,黄素良也就生平所见提出些坏水的点子,连石斌、郭威都不时插言,他们听评书多了,居然也知道一些段飞所不知道的事情,段飞的心终于豁然开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现在他有五个臭皮匠帮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饱餐之后黄素良不顾天黑,拿着银票去买宅子去了,段飞几个又开始玩双扣,唐伯虎到底年过半百精神不及小伙子了,今天刚到南昌,还是休息要紧。
第二日一早,段飞带着石斌、郭威,以及小书生模样的苏戎苏师爷走入了按察司衙门,苏戎精心打扮之后身上浑然全无胭脂气,连肤色似乎都黑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个瘦弱的小书童,昨晚那种帅得叫人惊艳的感觉少了许多,连段飞都几乎看不出他是个女的了。
门口站岗的两个衙役认得段飞这个新来的上司,他们上前搭讪,段飞便各塞了五两银子到他们手里,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钱还是要花的。
“这是我新请的师爷苏戎,大家可以叫他苏师爷,今后他若是有公务进出衙门,还请哥几个宽限放行。”段飞向他们介绍道。
“苏师爷好,苏师爷还真年轻俊俏呢,段大人好眼力啊!”两个衙役笑嘻嘻地向苏蓉打招呼,师爷就是大人们的智囊,虽然不是官,却也不能得罪,这些衙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谓好眼力则是隐语了,瞧他们色迷迷的样子,段飞还真想赏他们两个耳刮子。
他向苏蓉瞥了一眼,眼神里透了个消息过去:“看吧,马上就有人误会了。”
苏蓉立马还了他一个眼神:“如此甚好,就怕他们不误会呢。”
苏蓉是为了躲避淫贼才屈身给段飞做丫鬟的,被人误会成小相公的话也算是歪打正着吧,段飞摇摇头,不管她了,反正自己是男人,无所谓啦。
段飞进了衙门之后先去库房给大家领了公服,又让衙役们搬了两套桌椅到他的办公室去,苏师爷是要办公的,石斌和郭威嘛,没事的话就给他们躺在桌上睡大觉吧。
段飞换上了五品官服,头戴乌纱,一身绣花青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只白鹇,脚踏黑面长靴,一个嬉皮笑脸却俊逸清奇的年轻大官儿登时出现在大伙面前。
“飞哥,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你长得还不赖呢。”石斌拨弄着段飞乌纱帽上的飞翅,笑嘻嘻地说道。
“沐猴而冠,有什么好神气的。”苏蓉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毫不客气地打击着段飞,催促道:“别晃荡炫耀了,快去办公吧,为官者不可有一日之懒惰!”
“嫉妒吧,我不会在意的。”段飞得意地说着,摇头晃脑地做到了自己办公桌前,说道:“闲话少说,开工了!”
苏蓉瞪了他一眼,抱起一摞公文走到一旁不足一米远的师爷专座,打开卷宗,开始干活。
苏蓉说从前父亲当官的时候她经常在一旁观看,因此对处理这些公文很在行,段飞将信将疑,不过事实证明苏蓉比他更适合干这种文案工作,只见她将案卷粗阅一遍后就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边,将那些看起来比较容易处理的拿去给段飞,然后再拿一摞过来分类,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堆满案头的卷宗过了一遍,段飞也把那些较易处理的案卷处理得差不多了。
经过昨晚一晚跟苏蓉及唐伯虎深谈,段飞终于坚定了决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是随口说说这么简单的,做什么官就得有什么担当,既然现在已经成了一省的刑狱最高决断官,他就得把事情做好,只要确认无误便无需犹豫不决,案子拖得越久影响就会越恶劣,只需做到百密不疏、问心无愧即可。
接下来是一些存有疑虑的案子,比如量刑不当或是案子还有不完善之处,这时苏蓉便与段飞就每一个案子细细分析,或改判或发回重审,处理的速度倒也不慢,没两天功夫这些案子也处理完毕,黄素良很快就买了三座宅院,其中一座靠近按察司衙门,留作自用,段飞他们很快便搬了进去,另两座宅子把丫鬟仆役多数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些诚恳老实的仆役把守院子打扫卫生以及修葺花草等。
还有大量新的案卷送来按察司,不过在段飞和苏蓉的齐心协力处理下并未造成新的积压,有些实在难以决断的段飞拿去问伍大人,问嵇副史,他们却都推说公务繁忙不肯沾手,最后只剩下五个案子未能处理,然而这五个案子随便一个都是极难处理的,稍有不慎罢官掉脑袋都不稀罕,这回是真把段飞给难住了。
第一二〇章 【谈笑定计】
为什么呢?看看这五个案子涉及的都是什么人就知道了,第一个案子,饶州秀才陆若楠状告饶州淮定王朱祐棨纵容家奴欺行霸市、行凶打人,第二个案子是农户薛某状告庐陵杨家修建祖坟非法占地,这庐陵杨家也就是当朝首辅大学士杨廷和的老家,第三个案子则涉及到龙虎山的正一教,他们有一位高级俗家弟子骗财骗色引起众怒了。
第四个案子是两个村子争水,引起群殴打伤打残好几个人,第五个案子是一个涉嫌杀害南康府知州的要案,案子已破,但是没抓到凶手,地方上申请派高手捉拿凶手,但是刑部和按察司却互相推诿,问题在于那个凶手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纵横在江西的巨寇,据说谁敢抓他谁就得死,江西省死在他手里的官员已有一打,当初宁王曾经试图招揽,都被他一口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