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品孝沉着指派战船去追击西逃敌船,一边又勒令左翼船阵,不得与南岸的浙闽军纠缠,以免浪费箭支,督促船队继续往西而行。
南岸的这部浙闽军还没有开始拔营而行,聚集在一起没有散开。这时候靠岸强攻上去,反而容易给岸上的敌军聚集起来反击。不过,在继续往西追下去,浙闽军在上饶城里的守兵不足一千,邓禹、王徽等敌将率部也应该在天明后拔营起行。
邓禹、王徽等敌将不会想到淮东军会从水路追击,为利于行军,他们的队伍将会拉得极长,一旦遇袭,无法快速聚集结阵反击。要出其不意的杀到他们之侧,奇袭的效果才会加倍有用。
陈渍耐不住寂寞,教周遭扈卒:“你们给老子朝岸上齐声喊:飞熊慢走,你的老子陈渍先行一步,到上饶再会!”
船头甲卒一齐大喊:“飞熊慢走,你的老子陈渍先行一步,到上饶再会!”
陈渍哈哈大笑,奢飞熊在岸上听了眼前一黑:上饶城里守兵不足千余,如何当得住这支淮东军的突袭?这时候即便派人飞马去报信也来不及,更何况他们给隔在南岸,上饶城以及邓禹、王徽等部都在信江北岸!
第46章 不过空城
看着淮东船队弃横山城不顾,视他们如无物,顺着江流往西北进,奢飞熊手足冰寒。
诸将相顾无言,眼睛里流露出近乎绝望的情绪,谁能想到淮东军在杉溪上游凭白变出一支庞大水营来?
集云级战船就有十六艘之多,艨艟、斗船、车翼快船等中小型战船多达四五十艘,而在内河用作运兵的大腹翼船更是高达五十余艘。
如此庞大规模的船队,能将淮东军上万精锐兵马沿江直接送入上饶以西的腹地,而上饶以西诸城,包括正沿信江两岸西撤的邓禹、王徽诸部对此都没有防备。
前方江道里没有战船拦截、迟碍,而此时又是春暮夏初之际,江水正涨,水流湍急,又赶上东南风盛,淮东船队张帆而行,顺江而下,快如奔马。
即便他们这边派出快马西去示警,也很难赶在前头,给西线诸城及邓禹、王徽所部太多的预警时间!
到这时,奢飞熊也能猜到这些战船,必然是淮东军在官溪岭西麓秘密建造——可恨啊,在官溪岭西麓的杉溪河谷里对峙长达四个月之久,淮东军在杉溪河谷深处如此大规模的秘密建造战船,而他都没有一点觉察,叫他情何以堪?
过去征战所建立的信心,在这一刻轰然崩溃,奢飞熊只觉喉头发甜,嘴里满是血腥味,头重脚浮,将要栽倒,只是勉强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撑地而立。
“少帅,少帅!”施和金轻唤道。
奢飞熊回过神来,看向唤他施和金,满脸苦涩,不过他也晓得,他要是撑不住,当下垮倒,在上饶的兵马都将难逃覆顶之灾。
奢飞熊生生的将嘴里那口血咽入腹地,提气而吁,嘴角咧出难看之极的笑容来,与诸将说道:“淮东拿这些空架子船就想将你我唬住,当真欺八闽子弟都是无胆小儿……”
诸将听到奢飞熊开腔说话,才从震惶中稍稍回过神来。
即使晓得淮东船队撇过他们西进,野心更大,欲想将上饶附近的数万浙闽军都包抄在信江上游,但淮东兵马没有立马登岸来进攻他们,至少覆顶之灾还没有紧迫的压过来,他们也多少恢复了些镇定……
“立刻驱骑沿江西进示警,着令邓禹、王徽、田征明诸部就近避入寨垒,结阵固守,切莫自乱阵脚……”奢飞熊沉声下令道,只是不管他如何镇定,声音里仍能叫人听出那无法抑制的绝对跟沮丧,但不管如何,总归是要派快骑西驰报信,哪怕能给西线诸城以及西撤兵马多争取一炷香的预警时间,也可能使战局的发展不至于那么叫人绝望!
这时候点燃烽烟也没有用,不派人过去,王徽、邓禹等西撤将领看到这边狼烟腾空,必定难以猜想到淮东军的追兵是走水路而来。
“我等该如何进军?”施和金问道。
他们在横山还有万余精锐,但横山城所储粮草仅能维持三五日,横山城已不是久守之地。
在上饶的水军残部甚至连拖延一下淮东船队西行都不能,就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虽说他们离上饶城只有二三十里,但隔着水流湍急的信江,信江之上还有淮东的战船在警戒、监视,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渡江北上,只能沿江南岸西撤。
可是西撤怎么撤?
西行到贵溪县境内,有小径可南下邵武,撤入闽北。只是信江南岸岭山接江,道路狭迫崎岖,从横山走到贵溪,要强行军近两百里。这两百里路都贴着信江南岸,他们一旦将兵马展开急行,就随时会召来淮东兵马从信江之上发起强袭……
“即刻拔营西进!”奢飞熊脸色沉毅的说道,“所有辎重一律弃下,告诉每一个将卒,行势紧迫,唯有在两天之内走到贵溪,才会有一线生机!”
要两天之间走完南岸两百里崎岖道路,必须要将兵马彻底展开来强行军才成,无疑是叫淮东军来打他们!
不过,施和金也瞬间明白奢飞熊的意图,这么做,就是要诱淮东船队停下来要打他们——这样,已经提前一天西撤的邓禹、王徽诸部,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撤入抚州境内,而不用担心给拦截在信江上游。
事实上,只要邓禹、王徽诸部能早一步到达横峰县以西的花亭寨,就有道路能够离开信江北岸,从怀玉山西麓余脉岭山谷道间穿过,可以迅速撤入浮梁境内,与苏庭瞻汇合所部。
倘若淮东军不受诱敌之计,一意要拦截邓禹、王徽等部在北岸的主力,也就无法分出太多的兵力来强袭南岸,那他们当机立断的西向急行,就有可能提前一步进入贵溪境内。
到那时,即使西撤抚州的道路被截,还可以从翻越武夷山西麓南下,撤入杉关、邵武,固守闽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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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闽水军在信江里的十数艘战船,给摧枯拉朽的击溃,难以遏制先遣船队的行速,只一个时辰,北岸上饶城翘首可望。
也无需停在南岸横山境内的浙闽军报信,上饶城头的守兵看到信江之上如此规模的船队奔袭而来,也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当下时,警钟长鸣。
王徽昨日午后从上饶西撤,在上饶以西约三十里外青溪驻营,这时候应该拔营继续西撤往横峰而行。王徽率部西撤,留下上饶城,是要等待奢飞熊率部填入,此时留守上饶的守兵不足一千。
面临淮东船队汹涌而来,上饶守将自然不敢派兵出城到城南头的江岸码头拦截,除了派出快骑西驰报信外,只能紧守城门。
上饶城南是信江中游最重要的水陆码头,沿岸石砌驳岸码头达到数里,港口的驻泊条件极佳。上饶城也临江而筑,南城门距离江岸码头不足千步。
离江岸这么短的距离本是依城而战的极佳场地,奈何上饶守兵太少,而淮东战船尾舱之间露出来的床弩、蝎子弩等战械,覆盖打击范围极深,使得上饶守兵不敢进入江岸码头死战阻拦淮东甲卒从码头登岸。
这边受杉溪上游两次泄水的影响也小,只是石岸码头挂了水草、残枝,不影响大型战船靠近。先是两艘集云级战船靠过来,箭雨交加射下。两支巨弩箭射入守阵,五名轻甲兵卒给钉在一起,嚎叫着死去,码头上百余守兵便如鸟兽散,退入南城、才门死守。
甚至不用搭设栈桥,战船直接靠上驳岸,将舷板放下去,两百余披甲轻卒即持弓执刃冲上码头结阵,以掩护后面的大腹运兵船靠岸。
守将田忠站在城头,看着四艘淮东兵船紧接着靠岸,将近千余甲卒登上岸来即往南城门逼来,再看着整个淮东船队里有这种用来运兵的大腹翼船五十余艘,大腿都禁不住颤栗起来!
看着又有四艘大腹翼船接岸,其中一艘船打开侧舷的舱门,搭设栈桥之后,冲车、床弩、蝎子弩以及分成半截的云梯等战械陆续推下船来,田忠想据坚城以守的信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虽说心里惊惧,但身为八闽田家的子弟,田忠还没有完全的魂飞胆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