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2)

沈钦站在那里,身形笔直得就像是一杆标枪,锐利得划破夜空,这一刻,他清醒得、直接得、冷静得就像是另一个刘瑕,“沈铄,最终的问题只有一个——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了吗?你,有这样的勇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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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许动!”

在沈江重重倒地的那一秒,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时间被拉得纤薄的感觉,所有人的反应似乎都慢了半拍,现场是一片冰冻的凝固,只有沈铄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在上空回荡,“大关、老李,全都他.妈给我住手——不许动!——全听我的!”

能在这种时候被沈江带在身边的,自然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了,他们未必不知道沈江对沈铄的观点,但在老板被整个摔懵过去时,还是本能地听从着小老板的指示,没有马上围上去控制刘瑕,反而有些无措的缓下了脚步,交换着眼神——就是这一秒钟的犹豫,给了刘瑕机会,她根本都没低头看沈江,撒开腿就往自己人方向狂奔过来,并在第一时间就缩到了沈铄身后:在双手被绑的情况下,能有别的选择,她也不会留下来试图控制沈江,那属于纯粹的自大了。

“人质脱离,人质脱离!”连景云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他没立刻过来帮她解绑,而是举起手腕大喊,“请求武力支援!现在立刻介入!”

“老三——”

“三爷!”

在手下搀扶下艰难爬起的沈江,似乎还在刚才后脑着地的眩晕中没回神,神态比刚才弱势不少,还带了几分茫然,但他的手下们就要真情实感得多了,一个个都是一脸震惊,仿佛被自己人深深地出卖了,“三爷,你怎么能——”

没埋怨刘瑕和连景云,沈三叔反而成为怨念的集中点,他有些承受不住,缩缩脖子,立刻开始推卸责任了。“别光看我啊……这也是你们家沈铄同意的……没看他都亲自上阵了吗,我配合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小老板!”

“小二爷……”一群人还没绕过来呢,被三爷这么一提醒,这才纷纷醒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把眼神投向沈铄。沈铄脸色也很复杂,他有点不敢和父亲对视,但头才偏开,又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了过去,肩膀也挺了起来。

“我不管这么做能不能成功,是不是对的。”他脸上有点发白,但表情却很倔强,双唇紧抿成一条线,字是一个个从唇缝里迸出来的。“但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再……”

扫了警察一眼,他明显修改了用词,“伤到人了,人命关天,我……不喜欢你的态度,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沈江没什么表情,就那样凝视着沈铄,特警从入口蜂拥进来,呼喝声响起,沈江的手下们面有不甘之色,但仍不得不掷下武器,放弃反抗。沈铄吞咽了一下,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父亲伸手被铐上——且这局势完全是因为他而扭转,这似乎让他有些紧张。

“我会给你请律师的,”他说,对着父亲,尽管沈江依然没有任何回应,“请很好的律师……如果那你对我失望的话,你可以不用——现在,除了我以外,家里也没人会管你了吧?”

以沈老爷子对刘瑕和沈钦一直以来的格外看重,沈鸿和沈江之间的心结,他的推测很有道理,沈江的肩膀震动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终究难掩恨怒,“你——”

“如果你恨我,你可以不用。”沈铄截断他的话,执拗地重复,他的肩膀越挺越直,“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儿子,我是个失败者……那你就不用好了。但,我是不会改的……”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有些难掩的失落、愧疚和复杂,但表情前所未有的放松,声音也越来越坚定,“爸,我知道你的那一套,但,不管多难,我还是……喜欢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

“……”

“站起来!”特警搡了沈江一把,强迫他站起身,押着他走向警车,沈江扭过头,和沈铄以及他身边的刘瑕对视着,他的神色极为玄妙,难以言喻,最终为警车门阻断——

一直到警车开走,沈铄才忽然叹了口气,他的肩膀垂了下来,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有点不可思议地自问,“我刚……真的骗到他了?”

刘瑕甩着手腕,和连景云交换了一个眼神,“是啊,看来你是真的做到了……你救了我,沈铄,我欠你一次。”

她没有吝惜自己的感谢和欣赏,“你今天的表现,也让我刮目相看,从前,是我小看了你,我向你道歉。”

沈铄摇摇头,在一夜之间,他似乎要比从前更沉稳和成熟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不跟着回警局吗?最好赶快问下我爸亚当的事,没抓到亚当,问题就仍不算解决……在那之前,你们得负责我的安全,万一他要对付我的话,我可应付不了。”

才夸他勇敢沉稳,眨眼间就又缩卵了,帅不过三秒这点,估计是沈家的遗传吧……刘瑕咽下吐槽的冲动,把视线移向连景云,“你父亲那里,起码现在是不会说实话的,我估计他得等到接受你忽然反叛的事实以后才能有效地思考,在此之前,无法供给我们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亚当’可以这么简单地逃脱。”

“你是说……”沈铄斜睨她,表情有点期待又怕受到伤害,“你能……就这么凭空推理出他在哪?”

“你觉得这很难吗?”刘瑕反问,她瞥了连景云一眼,在得到对方的点头示意后继续说道,“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已经快把手里的牌打得差不多了,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能抓到他的小辫子,那他也未免太神了吧?当然,具体执行者不会是我,我的推理也仅仅只是废话,对寻找起不到什么帮助,不过,以他控制狂的性格来看,我确实可以肯定,从威尔森案开始到现在,他都一直身处s市,只有这样他才能给威尔森提供一手督导,也能最大限度地避免低级失误的发生。而他也不会冒着让两条线碰头,局势交流失控的危险,让沈江的人去绑架霍德——从沈江的表现来看,他对亚当不是毫无戒心,如果他绑架霍德后忽然间异想天开,想用霍德来交换d租宝的证据怎么办?他不能让双方发生接触,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应该是沈钦对他粗略地解释了一下案情,到目前为止,沈铄都还勉强跟得上,但接下来就未必了——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刘瑕扫了他一眼,继续解释,“再加上威尔森被捕,能和他无障碍交流的高智商打手已经被兑出去,但安装霍德身上的炸.药又是需要高度技巧,所以他一定是亲身上阵绑架霍德,现在也必定就在不远处监控我们,同时预防最差情况——也就是现在这种情况的发生:沈江是很厉害,但沈钦和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依然有可能失败,那么,他就只剩下唯一一个机会了——亲自出面来对付我们,强行让沈钦失去他最爱的人……我想,他现在说不定就在周围的某栋高楼大厦里窥探着事情的进展,说不定手中还有一把枪,没有在沈江落网后第一时间动手,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时间躲在了你背后,挡住了他狙击的角度……”

沈铄顿时寒毛直竖,直接从她面前走开,刘瑕如影随形地跟过去,沈铄大喊,“喂!”

“好啦,”还是连景云看不下去,“她逗你的,这里有遮蔽物,不可能被狙击到的——虾米,你也是的,沈铄先生今晚帮了这么大忙,你干嘛还这样吓唬他。”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刘瑕斜瞥了沈铄几眼,语调也渐渐恢复正经,“但我想,他没有丝毫行动的另一个原因,其实是他逐渐意识到了自己计划的bug——你知道,中西方文化定义中的悲剧其实是很不一样的,对中国人来说,悲剧意味着妻离子散,意味着英雄末路,壮志未酬身先死,注重的是结果上的不完美,所以以水浒为例,梁山好汉的结局如果是招安后个个高升、安享晚年,这就并非是悲剧,因为结果是安稳的,但对西方人来说,悲剧意味着失去人格,丧失理想和坚持,最初的道路没能走到最后,所以在他们最终决定招安的那一刻起,悲剧氛围就已经无法逆转,对利益的追求赛过了自由,人物一开始的坚持完全泯灭……所以,对应到复仇概念,如果亚当是个中国人,他会希望夺走沈钦的财产、名誉,我们会看到他对付滨海集团,把沈钦曾经的胡作非为公诸于众,甚至于非常直接地杀掉沈钦所看重的人——既然他让亚当失去了他重要的人,那么就在**上毁灭掉他看重的人,在结果上造成沈钦的悲剧,这是一种中式的复仇观。”

“但作为一个西方人,亚当追求的依然是沈钦精神世界的崩塌,他对我一直保持了克制,每一次出手,都是希望我离开沈钦,让他的求生意志自行毁灭,这并非是因为他对我心慈手软,只是因为他希望能在沈钦的灵魂和理想完全崩溃之后,再出面收割他的生命——这是一种西式的复仇观,在精神上彻底摧毁敌人的求生意志,把他变成行尸走肉。”

“但……这个计划的弱点是,如果连我的离去也不能摧毁沈钦呢?他首先尝试让我抛弃沈钦——这在之前事实上已经发生过了,客观地说,在布局阶段,我的确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事前沟通地主动抛弃了沈钦,如果他还会因为我的抛弃而惊慌失措的话,就不会明白我的暗示,所以他可以说已经挺过了这个考验,和我分手并没能让沈钦失魂落魄。所以,他转而希望重演最让自己介意的那幕悲剧,‘因为沈钦的缘故,他重要的人因此受到严重伤害’,以我的性命来逼迫沈钦精神崩溃,在精神层面上完成自己的复仇……”

刘瑕的口吻不禁染上淡淡的骄傲,“但,从事态如今的进展来看,他的尝试又一次被证明是失败的,沈钦并没有退化为只会哭泣和自怨自艾的巨婴,他积极地行动了起来,甚至,我想……从你的表现来看,他还用自己的觉悟感染了你,沈铄——我想他一定告诉过你,即使没有我,他也会走下去……他也不会因为失去我而崩溃、放弃。”

“能不能真的做到这一点,还是未知数,但只要他怀有这样的决心,他就永远不会真的被打败,在精神层面永远也不会被击溃,只要他还怀有这一颗搏斗的心——就像是安迪,自杀并不能让他不那么伟大,即使失败,只要仍怀有那颗心,他就依然是无法被毁灭的英雄。”

刘瑕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这就是西式的英雄审美,也是‘亚当’绕不过的自我怀疑,现在,杀了我也好,杀了沈钦也好,在**上消灭我们,都不足以完成他理想中的复仇,而他已无法再通过远程遥控的手段,来影响沈钦的精神……真真切切,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筹码,黔驴技穷了。即使他现在还有一杆枪,似乎还能瞄准到我,但,这扳机,该扣,还是不该扣呢?也许,此刻的他,也正在犹疑吧。”

“啊?”沈铄不禁又吓了一跳,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一转眼就蹲到了地上,搞得沈三叔和一票手下也紧张兮兮的,拼命到处眺望,“不是说这里是狙击盲区吗?怎么又能瞄准了?”

“如果不说是盲区,你怎么能在我演说的时候继续充当肉盾呢?”刘瑕对他眨眨眼,沈铄的脸又黑了下来,“你——”

就在他要翻脸又有点犹豫的时候,连景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翻过来扫了一眼,骤然长叹一声,肩膀是真的放松了下来。开始打着手势,组织众人往建筑群里移动。

“已经锁定他了,他跑不了!”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就在西北方向的小区里……特警正在赶过去,我们已经不必再站在这里了!”

“……哈?”沈铄现在已经完全拿不准自己该不该生气了,“那您的意思,我们刚才……还是充当诱饵的身份了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站在那里滔滔不绝,说了至少十分钟的单口相声,还时不时拉你来捧哏?”刘瑕说,她也吐出一口气,“要即兴编出那么多话还真的挺难……尤其是又不能瞎编,拖延时间的意图也不能太明显……”

等等,她一脱困就开始拖延时间了?难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但这——不应该啊——

扫了已经明显懵圈的沈铄一眼,刘瑕也忍不住笑了:这个今晚的大英雄实在团团转了太久,确实也有些不太人道了。

“其实答案我已经在刚才告诉过你了。”她说,“亚当的控制欲让他一定要完全掌控局面,而他的筹码已经不多了,所以他的确会出现在这附近。”

“深夜,车流量极少的街道,布控和红绿灯配合,有了这些筹码,你会做什么?如果是我,除了主动拣选会面点以外,我肯定还会监视会面点附近的摄像头,不管是什么蛛丝马迹,只要有那么一点,我就可以顺藤摸瓜,抓住这个幕后的主使者。”

“说到底,还是在钓鱼,只是换了个鱼塘而已,只要维持场面的紧迫性,保持我一直在沈二的控制下,亚当肯定是会出现的,而沈钦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个监控多,适合警方进入,以及能让亚当稍微放心,愿意前往的会面点。”

“沈钦选择这个工地作为会面点,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计算的结果,但不论如何,这个会面点都有很大的优势——在威尔森案里,我们查过工地周围所有摄像头,这里的摄像头还是很密的,基本形成了一个覆盖网,也许步行可以躲掉摄像头,但时间有限,亚当要从城外过来,不可能不开车,所以他基本肯定会留下痕迹,但要找到线索,沈钦也需要时间……既然他一直没有出声和我说话,那我推断他就还是在找,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