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诚心里很清楚,西北的兵就不可能不上前线,而且为了多数人的幸福,总有人要浴血奋战。祁明诚其实很都明白,这是赵成义的选择。有时候为了最终的胜利,一部分人的牺牲总是在所难免。
然而,此时的祁明诚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理不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祁明诚甚至不敢去想突袭队的伤亡率。可是,他在西营中了解到的信息总是不断跳上他的心头。
“老、老板,你怎么了?”王石头小心翼翼地问。
祁明诚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非常吓人,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我只是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已。咱们家一般都会多准备些食物,现在家里应该还有吃的吧?既然全城戒严了,你们就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了,都留在家里吧。哦,如果方便的话,消息还是要打探的,要随时跟进战况。”
“老板您放心,这一次是咱们的人抄起家伙干到那帮龟孙子的老巢中去了!最好能把那些畜生都一网打尽!咱们这里是安全的。”王石头以为祁明诚吓住了,就赶紧说。战场不在盂铜城外,所以盂铜城的老百姓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他们生于盂铜,长于盂铜,对于这一切早已习惯了。
原本王石头还想对祁明诚说,据他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带队突袭的人很有可能是赵校尉。他不知道祁明诚自己早已经猜到了,见祁明诚此时的样子瞧着真是不好,王石头决定要把这个事情瞒下来。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祁明诚说。
王石头抓了抓脑袋:“那我就在门口守着,要是老板你有事要找人,喊下我的名字就行了。”说着,王石头走出了房间。他还把房门关上了,不过很细心地留了一条缝,这样能注意到屋内的动静。
祁明诚又叫住了王石头,说:“这样吧,你去把香找出来,咱们给兵将们祈福!要尽心点!”
在这一刻,祁明诚仿佛更加能明白当初赵成义毅然用阳寿换小鬼离开他身上的行为了。这并不是因为此时的人们太迷信了,而是在很多情况下,当人力有所不及时,人们就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那些虚无缥缈之事。他们不得不这么做。若是可以,祁明诚也希望此时真有漫天神佛能听到他的祷告诉求。
祁明诚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往坏处想,就像是精神自虐一样。
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文明熏陶的人,作为一个理智永远高于情感的人,此时的祁明诚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的理智仿佛已经被什么吞噬掉了。他想,突击任务的伤亡率那么高,而赵成义送他保平安用的狗牙恰好掉进了缝隙里,这是不是都在预示一点什么?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该手贱的!
祁明诚陷入了某种难以形容的自我厌弃的情绪中。
不,不能这么想!祁明诚又在心里告诉自己,赵成义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他一定有了详尽的作战计划,所以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而且,他还会大胜归来!他必须要相信赵成义!再说,赵家的气运绵长,这掉进缝隙中的狗牙说不定是给赵成义挡了灾呢?有狗牙挡灾,那赵成义那里一定会诸事皆安!
过了好久,祁明诚失去的理智仿佛才慢慢回笼。
他是被历次突击任务的高伤亡率吓住了。
王石头已经把祈福时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祁明诚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他们一起祈福了之后,祁明诚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院子里。他坐在了靠近大门的地方,竖起耳朵能听到街上的动静。
因为全城戒严,就算现在是白天,街上也少有行人走动。
“这样的仗一般要打多久?你们知道吗?”祁明诚问。
“怎么也得有三五天吧?”
“三五天不够!就算这次是快袭,三五天消息也传不回来。”
“真希望这一次能把异族干个稀巴烂!”
……
包春生、王石头和王根三人一说上话就停不下来了。
此时气氛紧张,大家说点什么话,仿佛就能好过一点。
“咱们隔壁那家,是这里的老住户了。他女儿出生时,在院子里埋下了几坛好酒,原是打算等着女儿出嫁的那一日喝的。这回,他的准女婿也在今早出城要发动总攻的那些人中。我前面看见他时,他正满怀虔诚地把酒挖出来。这酒必定是喜酒,喜酒多好!我到时候是一定要去讨一杯喜酒喝的!”
大家多希望,喜酒还是喜酒,而不是变成了祭拜亡灵用的祭酒。
“对对!隔壁家的喜酒肯定有我们的份,我们都得赶紧把喜钱准备起来啊!”
没有人愿意在此时说不吉利的话。祁明诚默默地听着,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一个来自赵成义的吻,一个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的吻,一个透着纯情又透着珍惜的吻。他下意识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当日留在唇上的感觉早就已经消失了。
昨日还觉得是赵成义太怂,今日却又觉得自己也不够干脆。祁明诚有些懊恼地将右手握成拳头,然后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他还在怀疑什么?如果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不是赵成义,那么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