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问道,换来了他深深的一眼。
“我回不去了,也不能回去。”
“为什么?”
白心离没有回答它,倒是身下的无我剑突然颠簸了一下,阿恬猛地抬头,发现二人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群黑衣人所包围,这些黑衣人手持各种奇怪的法器,为首一人怪声怪气的叫道:“白心离!纳命……”
他没能说完,他的同伴们也没能说话,纵横的剑气在瞬间将他们撕的粉碎,血珠如雨般纷纷落下。
阿恬诧异的看着身旁的青年,并非因为他刚刚在眨眼间便了结了多条性命,而是因为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白心离”消失了,明明身体还在原地,可她就是觉得身旁空无一人。
“普天之下,有四十八名道友与我道路相合,是以,只能不死不休。”
白心离突兀的说道,阿恬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也算是另类的解释了黑衣人的来由。
他有四十八名大道之争的死敌,他每时每刻都活在会被袭击的危机中,所以回不了家。
“失礼了。”
白心离道了一声,靠近了阿恬,拿自己的袖子轻轻擦拭着她沾在脸上的血珠,他的脸上其实也有,在鸦羽般的睫毛和白皙皮肤的映衬下竟显出了几分妖娆。
阿恬看着他,对于眼前的青年来说,天道的偏爱就像是一顶荆棘之冠,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但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争下去。
扪心自问,她自己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顶通天的荆棘之冠,痛入骨髓也决不肯摘。
第二十章
合道。
一个只要是修真者就无法绕开的话题。
在学堂上开蒙课的时候,李恪曾经简单的说过一嘴,后来洛荔在扰乱课堂时也顺口提了一句,因此阿恬虽然还远不到要考虑合道问题的地步,但对此也不是一无所知。
修士修炼的最终目的便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而合道便是他们达成这一目的的终究手段。
在世人的理解里,当了神仙便是大功告成,而对于修士来讲,成仙照样会被寿元所限制,飞升只不过是第一阶段告以段落,而下一阶段便是谋求合道。
合道,合道,合的便是天道,将自己的道路走到极致,将天地至理完全吃透,便能与大道合二为一,从而实现真正的不死不灭。
然而,修炼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道路总是越走越窄,哪怕大道三千,每一条道路能走到最后也寥寥无几,而最后合道的更是只能有一个。
当然,走到这一步谁都不容易,况且品性又修到了极致,到时大概就是坐下来好好论一论道,论出一个第一名,让他先去试一试,若是失败了,再由后面的补上,与你死我活的道统之争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最大的可能性是当你走到了合道那一步,却发现早就有人占了位置,只能委屈巴巴的退居其次,等待下一次机会。
在修真界,大部分的人止步于第一阶段,等到飞升这个关卡涮一大批竞争对手,有幸错胎换骨的修士们才会开始考虑合道的问题,但就算是对他们而言,合道也太过虚无缥缈了,它更像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激励着所有人的上进心。
刚刚一只脚踏进修真界的阿恬自然判断不出白心离现在的修为,剑修不同于法修,在筑基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明确的等级界限,但光从白心离还坐在面前这件事来看,虽然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确实非常厉害,但他还远不到飞升的境界呢。
因此,白心离会知道自己有四十八个同路人,还会遭到刺杀就很奇怪了。难道这四十八个人都认定自己能飞升成功并且修炼到最后,所以提前打听好了都有谁跟自己一样,好铲除竞争对手吗?在阿恬看来,这已经无法用“有信心”来形容了,简直迷之自信,纯属脑子有坑。
不过,白心离所走的道路本就非常特殊,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无法以常理度之的,这件事也只能跟“刺杀赵括的天星门弟子”一样成为现阶段无法解开的谜题了。
于阿恬而言,去思考合道这种问题实在太超前了,她连自己的道都没找到呢,况且,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亟待解决——她的仪容仪表。
白恬整整在天坑底部厮杀了三天三夜,即便没有照镜子,她都能想象出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和身上混合了血、汗和怪物脓水的气味有多难闻,而白心离竟然面不改色的坐在她面前,还凑近了帮她擦脸,这涵养功夫真是不服不行。
阿恬犹豫再三,还是咽下了跑到喉咙边的一声“壮士!”,作为一名称职的大家闺秀,被未婚夫看到这般模样真的是太糟心了,她都想先“嘤”为敬了,可不能再破坏自己的淑女形象。
“嗯……大师兄,”她吞吞吐吐的说道,“咱们要多久才能到那个清谈会?”
“差不多还有大半天的路程。”白心离在擦净她的脸后回答道。
“那……我能梳洗一下吗?”这句话阿恬问的实在忐忑,他们现在可是在万里高空,总不能因为她想要换衣服就耽误行程,况且她是被洛荔临时加塞的,全身上下只有一把剑,想简单整理都做不到。
白心离闻言皱了皱眉头,只不过他想的跟阿恬又不太一样了。同样在北海剑宗被放养大,白心离的生活法术并不比赵括差,他倒是可以对着阿恬来几个除尘咒,可问题在于后者身上的罗裙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没有了泥土和血渍的遮盖,就真的有春光外泄的风险了。
诚然,在路上,她可以穿他的外袍,然而到了清谈会,这必然会招致非议和闲话。
最好的办法是帮她借来一套干净的衣物,可无论是他、师父还是李恪师叔都是大男人,哪里会有女孩子穿的罗裙呢?
白心离皱眉思索了片刻,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人来。
“我们去问问柳师妹吧。”他说道。
他嘴里的柳师妹,正是北海剑宗三大女弟子中的柳嫣,此女常年呆在北海剑宗的剑经阁里,是以阿恬至今也只听过其名未见其人,没想到这一回段煊竟然也把她带上了。
白心离这话一出,阿恬明显感觉到身下的无我剑快了不少,显然之前是为了配合昏睡的她才故意放慢了速度。
身为北海剑宗年轻弟子第一人,白心离想要追赶谁,还真的就是眨眼的功夫,在阿恬把自己藏在外袍里的时候,他们已经与一柄木剑并驾齐驱了,而木剑上坐着一名同样穿着月白色服饰的女子,正是传说中的柳嫣。
“大师兄,有事吗?”她的声音温柔似水。
“柳师妹,”白心离点了点头,“我这里有点事想要麻烦你。”
阿恬躲在白心离的背后,好奇的伸出头打量着柳嫣,北海剑宗除去她一共有四位女剑修,她已经见过了其中的素楹和洛荔,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各有风格,而柳嫣又与她们大不相同——她梳着妇人髻。
月白色的门派罗裙加上高高挽起的发髻,再配上柔顺的姿态,这大概是阿恬见到的第一个能跟“温柔”扯上关系的女修士,虽然她之前也只见过两个而已。
柳嫣在见到阿恬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白心离破天荒找上自己的原因,她揶揄的看了他一眼,对着阿恬招了招手,“师妹,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到师姐这里来。”
阿恬下意识的瞥了白心离一眼,见他没有出声反对,反而让无我剑更加靠近了木剑一点,就大胆的披着外袍站起身,刚走到两剑边缘准备跳,就看到无我剑微微提高了高度,稳稳的维持在木剑上方一点,让她能像下台阶一样平稳的走到木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