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刚在课堂上冲李铮吼的那个男生,那男生很是高大,被海风吹得有些黝黑的皮肤,粗壮的胳膊,五官带着一股农家质朴的味道,他毫不费力地将李朝阳拎到一旁。
“你太重了,会压坏他的。”男生干巴巴地说道。
李朝阳气得跳脚,他……他明明很轻的,而且他也是有分寸了,可没有整个人压下去。
“张艋,你小子……”李朝阳想找张艋理论,同时他有意无意地将力李铮和张艋隔开,他可没忘记刚刚课上的场景。
张艋看了李朝阳一眼,一屁股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我明天就不来上学了。我爸前两日出海,伤了一条腿,卫生所里的张婶说要好好养着。如果我们家没人出海,船就要被收回去了。我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
张艋黝黑的面庞下,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我以为,生产队的人是因为你爸以前当过他们队长才对你们家特别优待,我不知道是这样,对不起。”
“我想读书的,我真的想读书的。我这次期中考试考了479分,刘老师说我能上深南大学,我们省最好的大学!读书出来,就能当领导,和罐头厂的那些领导一样。”张艋没给李铮说话的机会,他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课间本该喧闹的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我下半年大概也不读书了,我家里有人退休了,说厂子里的职位不等人,让我立马去顶上。”说话的是个女生,平时成绩很好。
“我妈说,毕业后让我进供销社,说这比考大学好。”
“我就更不用说了,你们都是好学生,我连大专都摸不着边呢,能顺利毕业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这就是华国的八十年代,高考录取率不到百分之十,这百分之十里还包括了大专。很多人被高考淘汰,但更多人,他们在通往高考的路上就被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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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周思甜推着自行车,奇怪地看向一片沉默不语的弟弟。放学的时候,李铮说什么也不肯坐车后座,她也只好推着车陪着他走路。
“我在想……未来。”李铮以前从没担心过未来,他认为凭他脑子里的东西,完全可以轻易地获得财富、名望等等。
但是经过今日,他发现他有些想当然了。
他现在是是个未成年人,一个连监护人都没有的未成年人。
诚然,他脑袋里有许多在前世价值千亿的原创药,但以他如今的身份拿出这些东西,犹如抱着金砖过市的孩童,就算是他自己,都能想出无数种方法夺走它们,更何况是国际上那些杀人不见血的资本大鳄。
安安稳稳通过高考,考上华清留校熬资历,申请自己的实验室,再开始以研发原创药的名义将脑海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这是最稳妥的路,也是最慢的路。
就算是爱国的李铮,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在华国的科研界,论资排辈的风气太重了,当年的他若不是顶着冷泉港的名头回国,根本不可能申请到自己的实验室。若是等到他四五十岁,他这辈子重生的意义何在。
至于另一条路……李铮微微抬头看向西边,那边,隔着那片海,对面就是香江。
八十年代,正是香江最辉煌的年代。
第7章
八、九十年代,是香江最辉煌的巅峰时代。
这时候一个小小香江的gdp总量,相当于整个华夏大陆的20%。
这时候以后的亚洲首富还只是初露锋芒,船王包家、沙王霍家,三十年后被称为“传奇”的一代还风华正茂。
最重要的是,诺华、辉瑞、罗氏、赛诺菲、默沙东、葛兰素史克,这些世界排名前列的制药公司都在香江设有办事处,相对于寄封信都要一两个月的内地来说,香江真的是方便太多了。
只是82年的香江还处于大英帝国的控制之下,一个没有监护人的未成年人想要拿到去香江的通行证,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就算是到了香江,人生地不熟一切都要重头开始,这可不是简单的事。
“你一个小孩子想这么多做什么,你呀,只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以后就什么都不愁了!”周思甜戳了一下弟弟的脑袋,随即拍拍车后座,“上来吧,现在没人了,不会有人笑话你。”
李铮哑然,原来她觉得自己不坐车后座是因为怕同学看到。他……他是克服不了自己的羞耻心啊!
认命坐上去,东流镇离清河镇有五六公里来,总不能真走回去。
穿过一条弄堂,姐弟俩远远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垂着头,嘴巴里还叼着一颗香烟。
李铮下车,目光扫过那人身周,七八颗烟蒂凌乱地分布在地上,看来是等了很长时间了。
“张叔叔?”周思甜略带迟疑地叫出声来。
张炳坤头猛地抬了起来,看到李铮和周思甜,随手将香烟往地上一丢,踩灭。
“甜妞,小铮……”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眼眶有些泛红,里面分布着许多红血丝,胡子也好几天没刮了,嘴巴一圈都是细密的胡茬。
“张叔叔,去家里坐坐吧。”周思甜边说着,边上前开门。
“不……不了。”张炳坤摇摇头,“我是来看李哥的。带我去看看他吧。”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悲伤。
李铮低着头当鸵鸟,他现在最不愿的就是见原主的熟人,特别是这种一看就不好糊弄的。但是周思甜显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
“小铮,你陪张叔叔走一趟吧,我去准备晚饭。”周思甜不等李铮反对,已经转身进了家门。
李铮……
李铮强自镇定,抬头对张炳坤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张叔叔,我们走吧。”
张炳坤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向着清河镇墓地方向走去。
因为刚下葬不久,李父的墓前还放着鲜花以及酒杯,只是鲜花已经谢了,酒杯里的酒也蒸发干了。
“扑通”,看到墓碑的一刹那,张炳坤没等李铮说话,就已经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膝盖和石板相撞,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李哥,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