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姜杏之这样出身的姑娘,身上是很少留疤痕的。
不过姜杏之脚底却有一道小小的疤痕。
姜杏之幼时就不爱穿鞋,贺老太太发现后,就在屋里铺上厚厚的地衣,踩上去绵软又不冰人。
但还是不能阻止意外发生,一回屋里的小丫鬟做完针线没将放有剪刀的篮子收好。
那时姜杏之只有三岁正是爱蹦爱跳的年纪,一不小心撞翻了针线篮,东西散了一地,小杏之一脚踩上去,尖锐的剪刀刺过绫袜扎到了脚板。
鲜血染红了绫袜,年仅十岁不经事的香净都要被吓死了。
香净记得她抱着奶声奶气呼痛的小杏之眼泪直流,她这辈子都不曾哭得那么惨过。
不过小孩子忘性大,郎中帮小杏子包扎完,老太太又拿了糖葫芦哄她,她很快又恢复笑颜了,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们这些侍女。
香净现在想想,心里都软成一片。
姜杏之原先不记得这件事,还是偶然看见她脚板有个疤痕,问过香净之后才知道。
这会儿哪敢反驳,作鹌鹑状,乖乖地翘着脚等阿渔打水,脚丫子偷偷晃悠,响起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又赶忙停下。
一个满脸怒意,一个天真懵懂,阿渔暗暗捂嘴偷笑。
用微热的水泡过脚,整个人都暖和了。
姜杏之擦干脚,套好绫袜,趿拉着绣鞋跑到床上,裹上薄毯,捧着热乎乎的糖水小口小口地抿着。
姜杏之望着窗外发呆,要是她还在扬州,要是她外祖父母还在世,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姜杏之外祖父贺居云曾官至翰林学士,与妻子感情深厚,便是只有姜杏之母亲一个女儿也不曾纳妾,年迈后致仕回扬州养老,是个极清贵有趣儿的人。
若逢下雨天,外祖父肯定会给她备好斗笠蓑衣,偷偷带她出府,找条小河钓鱼。
但每次必定都会被外祖母找到,他们两只能耷拉着脑袋由着外祖母训斥,外祖母气性大,定要罚她和外祖父去佛堂捡佛豆。
不过外祖父爱偷懒,每次都称腰背酸痛,弯不下腰,最后都是她一个捡完的。
常在池边走哪能不湿鞋,有次她和外祖父偷跑出去吹了冷风,双双病倒。
她脑袋昏沉沉地趴在床上起不来,她不爱吃药,外祖母便会过来陪她,一手摸着她的头,一边温和地哄她:“咱们杏姐儿乖,好好喝药,等病好了外祖母亲自陪你去钓鱼。”
那时的外祖母温柔极了……
现在没人疼她,也没人哄她吃药了。
面颊冰凉凉的一片,姜杏之伸手摸摸,才发现她哭了。
怕被香净她们瞧见,姜杏之拿过娟帕偷偷擦干,吸吸鼻子,将冷掉的糖水喝干净。
伸手在面颊旁扇扇风,清清嗓子:“香净我们有没有带蓑衣过来啊?”
香净看见她红彤彤的鼻尖和水亮的眸子,姑娘是想老太爷和老太太了吧!
偏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应该带了的。”
“姑娘要出门吗?”阿渔坐在门口打瞌睡,闻言瞬间清醒了,一脸雀跃,“姑娘带上我吧!”
姜杏之:“找到蓑衣就带你出去玩。”
香净翻了衣箱,找出蓑衣和斗笠。
香净将蓑衣披到姜杏之肩头,手指飞舞帮她打了个漂亮的结。
姜杏之拿着斗笠跑到铜镜前举起来戴正,小小的身体被罩得严严实实的。
看见妆匣前的胭脂,姜杏之睫毛轻颤……
过了会儿,转身笑嘻嘻地看着香净:“好看吗?”
白嫩的面颊上略施薄粉,小巧丰润的翘唇点了口脂,神采奕奕,格外夺人眼目。
“好看。”香净和阿渔齐声道。
姜杏之害羞地笑开。
看姜杏之这架势,香净心想,她是准备去岱宗观的吧,听她说岱宗观观主长相俊美隽秀。
香净忽而想到,汴京有些豪门贵女好养面首,例如那南临郡主,入幕之宾云多,甚至还有和尚和道士。
香净小心翼翼地说:“姑娘你不会想像南临郡主一般吧!”
姜杏之怔楞片刻,她自然知道南临郡主的那些荒唐事,脸蛋瞬间绯红,刚擦的脂粉都掩饰不住她的羞赧。
“你,你说什么呢!”
香净还没松口气,又听她说:“我哪有银钱养,养面首。”
姜杏之手指揪着斗笠的系带,默默地想,她不过是个只有二十两银子的小穷光蛋,哪有资格养元蕴道长这般矜贵的人物。
声音微小但还是被香净听到了。
听姜杏之这遗憾口气,香净眼前一黑。
香净忧心忡忡地把姜杏之和阿渔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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