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摸摸头,尴尬的笑笑:“他心腹小弟给了我十块,让我帮忙给雄爷送上来。”
“我挑他老母,十块钱就打发我兄弟跑腿?”颜雄瞪起眼睛说道:“等下去楼下军装部和其他沙展手下打招呼,今晚出警,出警的兄弟每人我私人补贴一百块,抄了师爷谭所有的场子,或者让师爷谭滚来这里亲自见我,想为死掉的柴花超出头,我在这里等他。”
这个便衣愣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雄爷,师爷谭在旺角势力不就连探长那里探长也分润师爷谭那些生意的好处。”
“好处?他给探长好处,我也可以给,抢了他的,做些证据栽赃到他头上关他十年八年,把他生意找听话的江湖人接手,按月把属于探长的那份多一倍交给探长,再拿出一部分犒劳差馆内的所有兄弟,不是更好?差佬干嘛要怕那些字头中人?你手里的枪是用来掏耳朵的?”颜雄说到这里,更是直接开口喊了一声:“阿跃!”
外面一名穿着崭新花格衬衣的青年走了进来:“雄爷,你揾我?”
阿跃就是当晚开枪打了鹅颈豪一枪的那个军装,颜雄对他印象深刻,自己的高级探目位置由宋天耀安排妥当之后,组建他自己的侦缉队人手时,第一件事就是把阿伟与这个军装抽到了手下。
那一晚愣愣呆呆的小军装,一跃成为刑事侦缉队便衣,颜雄的心腹。
“知不知道师爷谭?”颜雄把两条腿搭到办公桌上抖动着,对阿跃问道。
阿跃点点头:“知道。”
“你去替我送个信给他,他请我,我没时间,想谈,下午四点钟到五点钟之间来我的办公室,如果五点钟之前没见到人,他不要说与探长的交情,他与张荣锦的交情我都不记得,十块钱,我蒲你阿姆,拿我兄弟当乞丐?你记得送信时丢二十块还给他,让他替我赏给路边乞丐。”颜雄开口说道。
“是,雄爷。”阿跃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就在这时,外面的阿伟快步走了进来,对正瞪着双眼摆出一副嚣张气度的颜雄叫道:“雄爷,晚晴小姐来了。”
颜雄靠在办公椅上,双腿正翘在桌上抖着,随着阿伟嘴里的这句话,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
“在哪?快请进来!不!我亲自去接晚晴小姐!”颜雄扶稳座椅后马上站起身,连声说着话,手里把敞着的衬衫钮扣麻利扣好,朝门外快步走去。
果然,刚出了办公室,就看到已经换上一身寻常的淡蓝碎花小袄,可是仍然别有一番娴静气质的孟晚晴正沿着楼梯上走来,颜雄满脸堆笑的迎上去:“晚晴小姐,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打发人过来讲一句,我去见您也可以。”
孟晚晴朝颜雄稍稍欠身之后,这才抬起头对面前的颜雄说道:“颜警官,我来报案,是你身后那位警官在楼下时,让我来上面见你。”
“进我办公室谈,哪个这么大胆,敢惹晚晴小姐您?”颜雄丝毫高级探目的架子都没有,如同公仆一般在前面引路,把孟晚晴引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又亲自把办公室的门反锁,让孟晚晴落座,帮孟晚晴倒水沏茶,最后忙完才毕恭毕敬的回到孟晚晴对面的办公桌后落座。
等颜雄落座之后,孟晚晴有些失神的望着颜雄,颜雄也尴尬的望着孟晚晴,这是两人自从那一夜奔波之后,第一次见面,似乎一夜之后,两个身处风暴中心的男女,都再不是当晚模样。
颜雄成了高级探目的事,孟晚晴并不知道,她今日来旺角差馆报案,遇到了颜雄的心腹阿伟,阿伟把她引了上来,她才知道这个把自己带到宋秘书面前的矮胖中年,已经成了警队内比黄云超更高一级的警官。
至于孟晚晴,这段时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不认识这座城市,和这座城市里的人,那位宋秘书的确就是当初打赏给自己金条的青年,他也并没有如同黄云超或者其他别有用心的人一样,对自己威逼利诱,哄自己上床,甚至天光大亮之后,陪着自己的那些姐妹离开杜理士酒店时,自己也就与她们一起离开,离开时甚至那位宋秘书还在卧室睡觉,他那个跟班与颜雄也没有阻止自己。
只是走出酒店之后,世界变了,自己回家见父母,街坊神神秘秘的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去海鲜舫准备开工赚钱还债,太白海鲜舫经理为自己结算了六个月的薪水,只说不敢再请自己去船上弹琵琶。
失业回家还没等与父母对话,家中欠债的债主跟在自己身后登门,要把家中欠下的债务一笔勾销,只求自己不要找他的麻烦,自己稍稍客气推辞,据说也是在江湖中行走的债主就吓的要磕头下跪,痛哭流涕的说不想和九龙十八虎老鼠祥与柴花超一个下场,死的不明不白。
好容易把债主劝走,父母又眼神怪异的打量自己,做贼一样压低声音问自己昨晚陪过夜的大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头,得了多少过夜资。
父母那炙热的眼神让孟晚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该在父母期冀的目光中撒谎说自己陪那位青年睡了一夜,还是如实说,那晚自己身边只有两个舫船姐妹同床共枕。
在家里藏了几天缓和心绪,她的弟弟一直都没有回家,往常虽然他吸食鸦片,但是每日最少也要回家露次面,连续几日不见人的时候一次也没出现过,父母慌了手脚,让孟晚晴帮忙去差馆报案,请差人打听下她弟弟的下落。
“晚晴小姐,你弟弟的确有他的消息,你出事当晚,被柴花超带出插花公寓,你弟弟就被老鼠祥指使人打死,沉尸到了鱼尾石。”听到孟晚晴想让差馆查她弟弟的下落,颜雄脸色一凝,开口说道:“尸体还未打捞上来,但是老鼠祥的手下已经认罪被关押,老鼠祥也已经被当晚击毙。晚晴小姐,节哀。”
孟晚晴出神的愣了一会儿,对她弟弟,她已经没有太多感情,整日吸食鸦片,流落街头,对他的死,孟晚晴可以说早就有心理准备,听到弟弟的死讯,除了最初时瞬间流露的哀伤,之后的感觉更像是解脱,她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对颜雄得体的说道:“谢谢颜警官。”
“那一晚,是那位宋秘书,救了我吗?”她扭过头,把自己的目光定在一处水仙上,轻轻的开口问道。
颜雄没有冒然开口,也站起身,斟酌着语句说道:“晚晴小姐,今日宋秘书家里的店面开张,我要中午之前赶去捧场,不如我陪您一起去见见宋秘书,有些话,还是当面听宋秘书说的好。”
第一九二章 英德西药行
宋天耀的确为家里开了一间店,就是太和街一层自从他们一家搬来之后就空出来的临街店面,名字没有与同街那些店铺一样在元贞利亨康宁宏盛这些招牌字眼中取中国气息浓郁的店铺名称,而是就简单的称为英德西药行。
这间西药店不是宋天耀自己想要以后投身医药事业,而是为家人开的,虽然宋天耀现在算不上大人物,但是也不好再让父母去街边修鞋或者去茶楼做杂工,对宋天耀来说,开这间西药行的目标,并不是为了赚太多钱,主要是能让父母与每日坐在街边同街坊聊天,不至于那么苦闷,又有事情做打发时间。
宋天耀不重视这间店面,但是宋春良与赵美珍却都当作如今的头等大事,他们不知道利康与褚孝信之前与现在的区别,只知道自己儿子仍然给褚家做秘书,这种秘书工作终究不如手里有产业稳定,所以宋天耀拿钱出来说要为家里开间店面,两人欢喜的连续几晚都未睡好。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请了街坊工人帮手收拾店面,打造货架柜台,做了招牌幌子,又特意去请了神婆帮忙选出黄道吉日,定下正式开门营业的日子,也就是今天。
宋天耀的父母今日一早就早早换上新衣到店里做最后的清洁,连同宋雯雯都换上了件干净的洋服在店面里打转,除了宋家三口人,还有师爷辉,咸鱼栓的老婆芬嫂,咸鱼栓的女儿,乖巧懂事的吴秀儿,以及已经不需要人搀扶拄拐,能放慢脚步自由行动的娄凤芸。
刚刚八点钟,师爷辉手里就拿着块抹布站到店面大门外,倚着门好像望夫石一样朝街头望去,嘴里不时冒出几句:“宋秘书怎么还未赶来?”
宋雯雯朝自己的嘴里送着果脯,见到师爷辉那副模样,好笑的说道:“辉哥,当心变成望夫石,神婆讲中午才能正式开张放鞭炮,我哥搞不好还未在酒店里起床,他那个人,最懒啦!”
旁边的赵美珍听到女儿说自己儿子懒,把手里的活放下朝宋雯雯瞪起眼:“懒懒懒!全家最懒就是你!我同你这般大时,洗衣做饭缝鞋裁衣样样在行,哪像你,连件衣服都不懂裁,当心嫁不出去!过来干活,就懂得吃,那些果脯是你哥让我买来招待道贺的街坊的,不是让你偷嘴嘅。”
宋雯雯讪讪的放下手里的果脯,走过去帮自己父亲整理货柜,娄凤芸翻看着账本,手里拨打着算盘计算药品数目,嘴里温声对赵美珍说道:“雯雯年纪再大些就好了。”
“死丫头,有你一半的能干我就知足,家务做不好,又不像你,懂记账写字。”赵美珍感叹了一句,就继续开始忙碌。
娄凤芸今日穿了一件左摆开叉到腿弯的绛红底色上绣浅色梅花的半袖旗袍,头发没有束起,而是散披了下来,配合那张标准的美人鹅蛋脸,凭添几分风情,在丰满高挺的酥胸对应下,旗袍更显得她腰肢纤细,此时身体半俯在柜台前,臀线略略起伏,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愈发衬托的双腿修长,身材高挑,俨然一个风韵十足的轻熟少妇。
宋春良赵美珍这对夫妻不知道宋天耀在忙什么,娄凤芸却知道一些,除了师爷辉帮宋天耀跑腿回来对她说几句,那些帮忙照顾宋家的福义兴成员,娄凤芸也都替宋天耀父母打赏过赏钱,不让他们白白辛苦,从那些人嘴里套出过又关于宋天耀的只言片语,再买些报纸参考,把了解的消息拼凑在一起,心中愈发肯定,这位宋秘书这段时间帮利康击垮了章家。
这段时间与宋家住楼上楼下,娄凤芸也勉强算看清了一些宋天耀的为人,这个青年,在做正事时,头脑心思那是连半点也不会分给女人身上,可是如果没有事时,见到漂亮女人就双眼放光,宋雯雯已经偷偷告诉她几次,这两日她哥哥坐在太和街的竹蔗水铺,喝着糖水眼光色眯眯打量过往的靓女。而且娄凤芸也听师爷辉说起过自己去九龙那一晚,宋天耀急色一样跑来见自己的事,让娄凤芸感觉宋天耀其实也只是个男人,不是水火不浸的神人,也更真实些。
但是宋天耀忙着对付章家时,哪怕偶尔回家住,就算明知道自己住在楼上,也不会有去找自己的心思,倒是忙完了章家的事,回家要为父母开店面时再见到自己,一双眼睛几乎黏在自己身上甩不脱,随口说出的言语玩笑更是能让自己这个在赌档里见过三教九流各色人物的女人面红耳赤。
这一两日,恐怕宋天耀就会忍不住跑去楼上私会自己了吧?
连宋天耀父母都已经看出宋天耀对自己的态度,甚至宋雯雯都已经私下问过自己几次,是不是做了她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