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安娴眨了眨眼,弯着腰扭头去看,就看见一圈人围着的其中一个锅上冒出了袅袅黑烟。
“你手上的菜是要我们自己炒的。”闻乐说,“大家的水准你也看见了,等他们掌握好火候还有的折腾呢。你确定要把你精心筛选好的材料拿去给他们练习?”
“……”向安娴果断抄起一颗青菜,在水里认认真真过了一两遍,直接抛进了篮子里。
到最后,大家除了自己产出的菜品之外,还是吃了一些山庄厨师提供的食物和甜点。向安娴由于减肥中不敢碰烧烤,在山庄上菜之后吃得尤其心满意足,在闻乐委婉地提醒她的能量摄入还是超标了之后,收到了向安娴单方面友情破裂五分钟的通知。
向安娴这么卖力地规划食谱,在闻乐一口吞掉了一串肉时双眼几乎冒着绿光,盯得闻乐有些心慌,于是又来了一串压惊。
她有些想念周绵绵了。
吃完饭,闻乐摸出手机给周绵绵发了一条信息,大意是绵绵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从来不减肥,真好。
周绵绵秒回:你是在嘲讽我吗女人!
晚饭就这么平静融洽地过去了。
向安娴大概是下午闹得有点累,洗漱完沾上枕头的同时几乎就已经睡着了。而闻乐则擦着自己的头发,手指轻轻一勾,阳台的窗户无声地打开,将白色窗帘卷起一个缱绻的弧度。
晚风温和至极。
也许是巧合,从闻乐的房间向外看去,可以望见灯火阑珊处的那座小型城堡。墙体在岁月侵蚀下留下了些许痕迹,但半分无损它的美貌。淡蓝色的尖顶在夜空中静静伫立着,与围绕着它的鲜花、绿树、湖泊几乎融为一体。
闻乐走到窗前,放下手中的毛巾,指节轻轻地在窗台上敲击了两下。
下一刻,她回头轻轻瞥了一眼陷入深眠的向安娴,披上外套、套上皮鞋,光裸着小腿开门走了出去。
——这次她不用翻阳台了。真好。
她穿梭在灯光暗淡的走廊里,哒哒的脚步声随着她的身影,似有若无地消散在空中。
第68章
闻乐趁着夜色绕进了城堡的花园,走近了她祖母曾经居住过的塔楼。这个季节,栽种在外的玫瑰已经落尽了花瓣,现在含苞待放着的是粉白色的月季。
花墙上镶嵌着的花朵似一张张半遮半露的美人面,还没走近,鼻尖就仿佛已经嗅到了一缕香气。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银色的钥匙,这是她刚踏进山庄时、维持山庄运营的经理亲自带给她的。
钥匙不多,总共只有三四把。闻乐很快找出了城堡侧门的钥匙,插了进去。“喀嗒”一声,门被轻轻拉开。就着黯淡的月光,闻乐勉强看清了里面的一些陈设。
有些上年头了,并不那么簇新,但还是沉淀着一股岁月流逝抹不去的优雅和温暖,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闻乐打开了银色的吊灯,顺着长长的木质手扶梯往上走,在墙边发现了一张肖像画。画上的女人手捧栀子,有着乌黑浓密的长卷发,以及烟雨蒙蒙的蓝色眼睛——从这副肖像来看,闻乐和祖母长得其实不怎么相似。
就外貌而言,现在的陆元熙其实更为接近祖母画这幅画时的形象。
……也难怪她有恃无恐。
即使是和陆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就冲她这副面孔和精心模仿祖母的态度,在闻乐本人严重缺席的时光里,陆元熙的存在不能说带给了陆老爷子什么切实的安慰,但至少会给他一种“家庭稍稍圆满了一些”的错觉。
这大概就是陆老爷子一开始纵容陆元熙留在老宅的原因。
闻乐在那副画前驻足良久,隔着时光为这位女人的美好叹息,半晌才扶着楼梯,接着往上走。
往上是卧室。据说陆老妇人年轻时曾经和陆老爷子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闻乐打开了走廊的壁灯,在橘黄色暖光的照射下用钥匙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所有的家具都保存完好,一些罩着灰尘罩,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还有几簇白色的永生花,星星点点缀在绿色的叶片里。
闻乐环顾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带锁的抽屉。到这里,钥匙串上只剩下最后一把小小的金色钥匙没有用过了。
闻乐将钥匙戳进去,把打开的锁拆下来握在手心里,毫无障碍地拉开了抽屉——这一整个过程顺利地有些不可思议。
当她打开那卷羊皮包裹着的日记本时,被页脚一个不明显的符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曾在海神殿的某根神柱上见到过这种符纹。就是……被她不小心打断的那根。
咳。
她和萨迦也尝试过重建,但是由于那根柱子的材料实在过于特殊,重雕一根劳民伤财。海神殿是海国的门面,而海神对维持自己的门面毫无自觉,因此大手一挥就放过这件事了。
闻乐接着翻开了第一页,一行海国文字当她忍不住愣了愣,微凉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灼热了起来。
这本笔记上撰写的不是西加大陆的通用语。而是海国的文字——西加大陆上的语言多种多样,种族自用的符文和暗号也层出不穷,但总地来说有陆上体系和海洋体系两种。多年演化下来,海洋体系所用的语言已经逐渐向陆上靠近,比如所谓的“通用语”——它原本就是在陆上诸盟国间通用的语言。
而海国的文字则随着海国的血脉代代传承了下来。
【赠给我亲爱的小孙女。】
笔记第一页,只有这样直白而简洁的一句话。闻乐粗略地翻了翻,这是本有些厚的笔记,书写的字迹或工整、或模糊,或许和用笔有关,连字体粗细有时都变化颇大。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普通人眼里它们都是一堆鬼画符。
这些是用海国的文字书写的。全部都是。
“某某年某月某日,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说真的,当我看见他那双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黑色双眼时,我心里既是激动,又是害怕——他失去了我继承自母族的、祖祖辈辈相传的蓝色眼睛。”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不需要跟他描述那些我父母日日夜夜在我耳边诉说的传奇故事,也不需要时时以所谓的‘预言’和‘天命’束缚他的未来和他的梦想?”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我的父母并没有客观上阻止过我什么。”
“我只是害怕他们望向我的眼神——无论是我幼时即将入睡、他们守在我床前凝视着我的眼神,还有我离开他们的那个雨天,他们送别我时望向我的眼神。”
闻乐没怎么看懂,但是这个出生的孩子大概就是陆爸爸。于是她又翻看了几页。都是些生活琐事,充实而满足,可以看出她和陆老爷子真的很恩爱,这也是她自称过的“最满足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