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严嬷嬷却颇诧异,这年头,还有人不愿美名远扬的?正所谓娶妻娶贤,若在闺阁之时,就传出好的名声,将来谈婚论嫁时,不说事半功倍,却也绝对会添彩不少,等南家排行第九的南娆开春出阁,下一个该轮着的就是这位姗小姐了喂,作为‘名声’不太好的南家姑娘,不该更努力地博个好名声,以图嫁个好人家,都快十一岁的姑娘了,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呀。
冬夜甚寒,南姗和南芙玩闹了一会,便双双滚进暖洋洋的被窝里,南芙体质偏寒,最是惧冷,而南姗的体质挺合乎中庸之道,炎夏不太怕热,寒冬也不太畏冷,两人脱了厚厚的冬装后,南芙四仰八叉地贴在南姗身上,直把她当做了小火炉抱着,说着每日临睡前的悄悄话。
“……哎,姑姑,我今日又见着五堂舅舅了。”南芙叽叽喳喳了些许趣事后,突然又提到了萧清淮,静夜之中,私语低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外曾祖母可不喜欢他了,姑姑,你说,他长得那么好看,又不像毅叔叔那么讨厌,太后为什么不喜欢他呢,姑姑知道么……”南姗语声朦胧:“姑姑又不是百事通,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
“姑姑,你困了么?”发觉南姗气调倦怠,南芙很乖巧地问道,然后又自问自答道:“那咱们睡觉觉吧,姑姑,你身上可真暖和。”说罢,自己也打了个困倦的小呵欠,很快气息绵长地睡着了。
过年走亲戚,通常初一拜父母,初二拜岳家,温氏的父母虽都已过世,不过因其祖父健在,自己唯一的闺女又尚未出嫁,每年初二也会和夫婿带着未成婚的子女一块回娘家,给年岁一大把的老人家拜年,顺便,把侯府里的一大帮亲戚也全都走一圈。
因南毅伤了腿,始作俑者的南珏大伯,被宠孙的老娘好一顿殴打,据说略微挂了些彩,便只派人备了份年礼,送到小杨氏的娘家意思下,自己在家等着女儿女婿来拜年就是了,叶氏的父母均健在,不过因有出嫁的女儿要回来,便改了回娘家的日子。
暂不提南家二房浩浩荡荡离了府,先说携夫婿儿子回来的南娴,在听到南毅断腿的消息,还是被亲爹一脚踹断的,简直要崩溃晕了,大过年的,这到底是在搞毛啊!在拜过祖母老爹、探望过弟弟之后,南娴拉了亲妹妹南娆说私房话。
在南娆代入自己的立场,完整地讲述完这两日的事情后,南娴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语气,用力戳南娆的脑瓜子:“你们这两个冤家,怎么就不能懂点事啊!娆儿,你是姐姐,毅哥儿胡闹,你不说劝着点儿,怎么还火上浇油!让毅哥儿拦着祖母不给姗妹妹压岁钱,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同二婶姗妹妹多多亲近,你……你怎么尽给我反着来呀!”
被嫡姐狠狠数落了一通,南娆气鼓鼓道:“谁说我没有去亲近……”说着脸上露出愤恨之色:“可她们都不怎么理我,有什么好东西,能送给南如那个臭丫头,也不说给我分点儿,哼,她们让我没脸,我也要让她们丢丢脸!”
南娴简直要被气晕了,喝斥道:“简直不知所谓!你图这一时痛快,有没有想过以后!”
见妹妹依旧气鼓鼓的模样,南娴放柔声音,努力平心静气道:“娆儿,姐姐和你说过许多次了,咱们南家如今能这般风光,靠的是谁,还不是二叔,你屏哥哥又娶了皇家郡主,砚哥哥的岳家也是满门富贵,只怕二叔其余的儿媳妇,身家也不会差到哪去……祖母年龄有多大了,你难道不知晓,咱们南家迟早都会分开过的,你让毅哥儿如此欺负姗妹妹,姗妹妹的亲兄弟焉能不厌恶毅哥儿,等到以后他长大了,谁还会真心拉拔提携他呀。”
南娆心里极不服气,于是犟嘴道:“难不成他们那一房个个飞黄腾达,却偏偏不管毅哥儿,他们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南娴倏地一下又怒了,微微拔高声音:“他们被人戳脊梁骨!你出去打听打听,南家这几年来,都是因着什么事才被别人戳脊梁骨指指点点!若非你不分场合大呼小闹,让南家栽这么大一个跟头,你的亲事会这么难寻么!”
南娆羞愤难当,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南娴又语重心长道:“若是你听姐姐的话,素日多讨二叔二婶喜欢,就算家里出了有伤名声的事,二叔难道还会真不管你,可你看看,他连娜丫头都给寻了妥帖的好人家,为何偏偏不上心你?”
南娆低骂:“什么好人家!不过就是个穷酸秀才!”
南娴气得拍桌:“你脑子怎么就不开窍呢!是,南娜和顾仁文说亲时,的确是个家里穷得叮当响的秀才!可你看看现在,人家是两榜进士,在户部任着职,二叔又肯提携他,你瞧着吧,他日后的前途好着呢!”
南娆想起自己要嫁的人,比之如今的顾仁文差得远了去,心里很窝火:“我才是你亲妹妹,你怎么总说她们好,老是埋汰我!”
南娴被妹妹不懂事的样子,直气得心口发疼:“你要不是我亲妹妹,我还懒得说你!姗丫头比你小好几岁,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和难堪,也没向二叔哭哭啼啼,那是她不想让二叔为难,你怎么就不能学点她的懂事,你越这样挑唆毅哥儿欺负姗丫头,二叔只会越疼她。”
南娆闷闷地不说话了,南娴叹气道:“唉,说一千道一万,就算你现在能听进姐姐的话,也为时晚了,你这辈子算是已经半定了……”说着说着,南娴忍不住又道:“待你出了阁,就该轮到姗丫头说亲了,二叔二婶那么疼她,也不知她以后会说什么样的人家。”
南娆想到与南姗相熟的睿王府的三公子和远靖候府的二公子,恨恨道:“了不起嫁到公侯之家,顶破了天当个郡王妃,难道她还能当皇后王妃不成!”
☆、第92章
南娆对自个有多羡慕嫉妒恨,南姗不知晓,此刻,南姗捏着温老祖宗塞的红包,咧着抽搐的嘴巴傻笑。
别人逢年过节给礼钱,大都是拿荷包香囊装些碎银子,身家富足的也会装金子,看着是沉甸甸的大方体面,而这位彪悍威武的老人家,从来不走寻常路,逢他出手,必是一张薄薄的银票,份量虽轻,价值却极厚,当然,能让他豪迈发银票的只有温姓本家子孙,和唯一孙女领回的一票娃儿。
同样都是‘任性’,南老夫人任性的举家不宁,温老祖宗任性的阖家喜乐。
温家后嗣多子少女,是以今儿个岳家高堂健在的爷们,都陪着媳妇领着孩子出门了,留在府里的有温氏亲兄长温玉玳夫妇、老陵安侯府夫人阮氏、现任陵安候温玉珅夫妇、温氏的二堂叔以及其子温玉璟夫妇,待将这些长辈一一拜会完毕,南姗已跟揣了聚宝盆似红光满面,温老祖宗大手一挥,示意南家的小后辈们:“大过年的,都别在屋里拘着,爱玩什么就玩什么去!”
小南梵黑丽的眸子弯弯翘翘,举着一只肉呼呼的小巴掌,欢呼雀跃地蹦跶着:“我要玩骑马!”小南芙亦眉花眼笑,对自己小叔叔遥相呼应:“我也要玩骑马!”南姗默默啃手指,她也很想遛马的说。
南瑾瞅着最幼龄的两个小豆丁,清咳一声,不怒自威:“梵儿,你的个头有马腿高么?小芙儿,你的胳膊有马腿粗么?连马背都爬不上去,你们能骑什么马,远远看着马长什么模样就可以了。”
被老爹驳掉骑马的申请,小南梵也不狂躁跺脚,只抓了抓脑袋,然后冷静地和老爹讲道理,甚是言笑晏晏道:“爹爹,我虽不能独自骑马,可四哥哥会呀,让四哥哥搂着我一块骑马,就不会摔着了……您看这样好不好呀。”说罢,轻嘟了嘟嘴:“姐姐是女孩子,都常常骑马玩,我还是男孩子呢,怎么也不能不如女孩子呀,您说是吧,爹爹。”
温玉玳抚掌笑道:“真没看出来,我们梵哥儿这么聪明,知道自己力有不及,便找人协助,好!好!比那些个只知撒娇耍泼的熊孩子强多了。”
南瑾不赞同大舅子的话:“什么聪明……”又瞅着南梵道:“你说的话都是谁教你的?”南梵无辜地眨眨眼睛:“没人教我呀,昨儿个姐姐这么求爹爹,爹爹就允许我去放炮竹了。”所以就也拿来这里用用喽。
膝盖中箭的南姗,对老爹扫来的目光,讪讪笑道:“不关我的事啊,是梵哥儿太懂举一反三了嘛……爹爹,其实吧,让梵哥儿骑骑马也没什么的,多动动,还能瘦身呢,您昨晚不是说,梵哥儿怎么还胖得跟肉团子一样,有四哥哥看着他,女儿看挺安全的……”你儿子南笙基本是个专业骑手哒,你不都亲自考察过的嘛。
听至此处,温老祖宗对南瑾一瞪眼,精神矍铄地拍案决定道:“就你婆婆妈妈,男孩子爱骑马有什么稀罕,老头子十岁的时候,已骑着马到处乱跑了,去,梵哥儿去,小芙儿也跟着去,过年不痛痛快快让孩子们玩,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葛儿,笙儿,你们好好照看着俩小的。”
俩小娃欢呼着往外窜去,南姗以手指鼻,眼睛冒光:“老祖宗,那我呢?!”温流庆一拍大腿,笑容满面地问:“小姗姗想去么?”南姗羞答答地开口,十分照顾老爹的情绪:“只怕爹爹不同意……”温流庆冲南瑾扬了扬雪白的长眉,语出威胁:“噢,孙女婿,你不同意?”
敢拿岳祖父挟持自个儿,胆子实在是太肥了,南瑾这会儿特想揍闺女一顿,一转眼,却瞧到女儿笑得娇美可爱,不由心头软软的,竟提不起半丝斥责的念头,果断挥手放行:“玩去吧。”却忍不住唠叨嘱咐:“天冷,别光顾着玩,若回头又病了,看为父不狠狠打你一顿。”南姗脆脆地应一声:“嗳,知道啦。”说罢,也一溜烟闪人出门。
温玉玳朗声笑道:“得了吧,你闺女若病了,还不知谁最心疼呐!我早瞧出来了,你手里那碗水,早就端得不平了,你到底还是偏心闺女多些,屏哥儿、砚哥儿四兄弟哪个敢和你狡辩半句,偏姗丫头最胆大,你天天绷着脸,她也是笑眯眯的,连带着梵哥儿都跟着耳濡目染,活脱脱就是姗姗幼时的做派,若按着你以前的规矩,梵哥儿还能这么活泼开朗,不被你约束成一幅小大人的模样才怪。”
温流庆抚抚雪白的长须,叹道:“女儿家长大了总要嫁人,日后聚少离多的,还不兴多疼着宠着些,想当初,你妹妹嫁人时,你还不是舍不得的跟什么似的。”
作为疼爱妹妹的哥哥,总是能挑刺到妹夫对妹妹哪里不好,温玉玳瞟着南瑾,妥妥的大舅子口吻:“妹夫,我瞧着阿珑脸色不太好啊,上回还红润润的,怎么现在苍白不少,都不若以前精神漂亮了……”
温氏摸了摸脸颊,欢喜地笑道:“哎哟,大哥,我都多大年纪了,孙子孙女都满地乱跑了,又不是小姑娘,还什么漂亮不漂亮的,许是这些天忙着过年,感觉有点累,过两天歇歇就好了。”
潘氏掩口笑道:“阿珑,在你哥哥眼里呀,你不论多大,始终都是个小姑娘。”
温流庆拎拎袖子,仙风道骨地冲温氏招手,慈爱的笑道:“乖孙女,你过来,让祖父给你诊诊脉。”
南葛兄妹被撵出去玩后,屋子里最年幼的便是温氏,听得祖父依旧哄孩子似的柔和语气,温氏站起身来,展眉笑着到了祖父身边,声音既温柔又俏皮:“哎哟,祖父,我真没事儿……”
说起来,温流庆也算一朵大奇葩,他生在极其显赫的富贵之家,因与兄长是一母双生,极是稀罕,不说其祖母凌华长公主甚是喜欢,连带着皇宫里头的皇帝舅姥爷也疼爱的很,常把兄弟俩捉到皇宫逗着玩,温流庆脑瓜子甚是聪慧,不管修文还是习武,基本是学什么会什么,but,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偏偏不喜欢当官,皇帝亲口给他派差事,他也敢撂挑子不干,很多年前,温流庆还有个很拉风的称号,被评为京城第一美男子(他同胞兄长脑门小时候磕了道疤,颜值稍打折扣),后因娶妻生子又兼新美男横空出世,丢掉了这个名头,不过,美丽的遗传基因却一代传一代,当年,这老头把自个如花似玉金尊玉贵的孙女下嫁给家世单薄的南瑾时,京城的居民都惊呆了,想当初,多少名门世家和王侯公子登门求亲,都被这老头给无情的pass掉了,事实证明,温流庆选孙女婿的眼光极好,婚后,南瑾再不多瞅别的女人一眼,再but,温流庆怎么着也没料到,孙女婿的妈也委实是个大奇葩,在孙女的幸福道路上扎了几十年的荆棘,直到现在依旧不肯歇歇……温流庆最爱四处游山玩水,足迹几乎踏遍萧国的整个版图,在他漫长的一生中,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医卜星相,阴阳八卦,经商兵法,只要他感兴趣,他就会去研究一番,虽称不上门门精通,却远胜皮毛之料。
此刻见孙女脸色不甚佳,诊个脉不过是挥手即来的小事儿,当下悬腕搭指,片刻后,温流庆面色极古怪地瞅瞅孙女,又瞅瞅严肃着脸的南瑾,又细细搭了半晌,才开口道:“孙媳妇,你派人去把姚大夫找来。”
潘氏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应声去吩咐人了,温氏更是茫然纳闷,边理着卷起的袖子边站起身来:“祖父,我除了感到有些累,别的真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呀,找姚大夫做什么……”
温流庆反手将起身的温氏又摁坐下,神色略不淡定道:“你先好好坐着别动,等姚大夫再过来给你瞧瞧。”南瑾淡定不住了,口吻微疑:“岳祖父,夫人她……”温流庆抬手打断南瑾的话,再挥手压制即将开口的温玉玳:“都别问,等会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