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高声应和,纷纷逼到李老三眼前,伸手就要扯住他开揍,不想这时李老三噗通往地上一坐,张口哭喊:“要打死人了,当兵的要打死老百姓了!”
“瞎嚷嚷什么,谁要被打死了?”
一声呵斥,院门口走进三人,领头的身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左边的上衣口袋上还别着一支钢笔,正是龙源村的老村长高树才,他领着队里于会计还有他大孙子高磊,沉着脸走向人群。
村民连忙放下袖子,口中喊着老村长您来了,纷纷给他让路。
李老三此刻见到与他有着七歪八拐亲戚关系的高村长,立时如见亲爹一般,连滚带爬冲到高村长的跟前,伸手抱住他的大腿干嚎:“树才叔您可来了,您可要救我啊,军子要打死我这老丈人……”
不想,高村长不等他说完就喝断他:“胡说!军子专门让磊子请我来,难道他就为了当着我的面将你打死?”
李老三懵了:“是军子叫您来的?怎么可能?”
雷军对于李老三的质问没有半丝回应,大长腿一迈,走到高村长身前朝他和于会计的到来表示了感谢,随后又指了指院门口那头野猪道:“今日我上山猎了一头野猪,还请老村长和于会计叫人抬到公社平分给大伙。”
听到这话的高村长愣了一瞬,院门口的野猪他进门前就看到了,在惊叹雷军的气力惊人之时,也在动念设法说服他将野猪交给公社,但他出言说服与雷军主动送出那可不是不一样的,那是一个觉悟高低的问题!
不仅高村长吃惊于雷军高觉悟真无私,在场的龙源村民也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于会计更是开口确认:“军子你真的要将野猪的交给公社,而且是平凡到每一家每一户?”
“自然。”雷军回答得很干脆,之前还未出声的龙源村民顿时一片欢呼,口中喊着今天有肉吃了,那股兴奋劲如同过年一般。
可不就是过年吗?往年过年公社顶多也就杀掉两头猪,且加一块还没雷军猎杀的野猪分量重。
迅速算着一家能分到的多少斤肉的高村长,抬手拍着雷军肌肉鼓囊的上臂,连说了三声“好”,又道:“你放心,公社不白要你的野猪,公社给你算成工分放在你……”
他本想说将这些公分放在雷家头上,但这时雷军忽然朝他看了一眼,高村长猛地醒悟过来,想到此刻雷青山以及他那两个儿子至今未有出现,便乐呵呵改口:“这些公分就算是你娘的,日后你娘上工大伙也会帮着她,不让她太受累。”
在场村民自是高声应和,年纪小的冲他表态:“军哥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就将把叶婶婶当作自己的亲娘照顾。”
年长的也道:“军子你就安心给部队干,有咱们这些叔婶帮忙,你娘在家绝对吃不了亏。”
第33章反悔
被困住屋里的齐悦,听到龙源村民众口一致地表示日后关照雷军他娘,她既惊愕又觉得这一切在情理之中。
这世间忘恩负义的人不少,但感恩的人更多,你对人好一分,人便会回报你一分,甚至更多。
龙源村民便是后者。
而对于引导这一切的雷军,齐悦心情复杂,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她看不到的屋外,叶英梅眼中含泪,看向雷军的目光充满骄傲,而雷军黑沉的眸子此时温和许多,他握了握他娘的手,而后猛地肃容,啪地一声立正,抬手齐眉,朝着高村长和众村民行了一圈礼。
在这过程中,他一言不发,但一切感激都在这一个标准的军礼之中。
高村长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反应,愣了一秒才动容地挺直了微驼的脊背,抬手回了雷军一个军礼,虽不如雷军的标准,但他对军队的敬意丝毫不必前者少。
这一老一少的军礼,带动着整个院子的村民都激动起来,男男女女都学着雷军的样子抬手敬礼,但只学个七七八八。有几个曾参加过民兵连的少年难得动作标准,却没有雷军的气势,他们看向雷军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钦佩,还有火热。
被是视作空气的李老三脸色青紫交加,却也趁着无人注意悄悄从地上爬起,又偷偷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眼见就要退出人群包围圈,高村长忽然转过身冲他喝问:“李老三你要干什么去?”
在场之人唰地转头,目光直射过去,众目睽睽下之下,李老三动作僵住,心底暗骂高树才眼神贼他妈亮,面上却讪讪赔笑:“我看你们一会要忙着分野猪肉,我就不耽搁你们了,我先回李家村……”
高村长瞪眼打断他:“回什么回?你不是吵着闹着要跟军子家退婚吗?军子之前让磊子请我和于会计来,就是为了你两家的退婚的事,如今你可如愿了?”
听到高村长这话,李老三脸色一下子涨紫,他又急又燥,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高村长双眼一瞪,“难道真如磊子说的那样,你还要补偿不成?”
“不,不是,是我没将我家那份订婚文书带在身上。”李老三再次拿出这个理由拖延,不想高村长却满不在乎地道:“你那份文书没取来也没事,当初你们两家订婚就是我与于会计做的公证,现在我与于会计也在这了,你们就此写下退婚文书,各自签下姓名,这婚事就算了结了。”
此话一出,叶英梅喜出望外,疾走过去与高村长道谢,又道还是老村长主意多,高村长却不敢领这份感谢,摆手道:“你别谢我,这主意是你家军子出的,我也就是跑跑腿做个公证。”
“好嘛,原来是你家千方百计要退婚?你之前哄着我不肯退,是耍着老子好玩呢?”李老三指着叶英梅大喊,“那老子还真就不上你们的当了,老子不退婚了!”
李老三忽然的反口,惊得在场之人都差点瞪出眼珠子,叶英梅更是被气笑了,指着他大骂:“李老三,你个颠倒黑白的王八蛋!难道昨天不是你自己带着那家闺女来退婚,今日又叫上人打上我家?你现在反悔想不退,门都没有!”
高村长也黑了脸,喝问李老三:“李老三,婚事不是儿戏,你反反复复是什么意思?今日你要是不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就算你不答应,这婚事也得当场退了!”
“对,说理由,不然马上退婚!”
众人纷纷应和,在场所有眼睛都瞪着李老三,就连他那两个儿子也不蹲地缩头了,都站起身垫着脚望着被人群包围的李老三,心道他爹莫不是犯了失心疯了?
屋里齐悦虽看不到外面,但两只杏眼也睁得圆圆地瞪着紧闭房门,两耳紧张地竖着。
人群中心的雷军似心有所觉,收回盯住李老三的目光,回头往他那屋子望去。
对于李老三来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加一块都没有雷军的目光威力大,那种胆寒又让窒息的感觉随着他目光的移开而消失,李老三仿若重新活了过来,冲回去抱住高村长的胳膊张口哭嚎:“树才叔我错了,我不该听信我们村里那瞎子,他说军子伤了脸破了相,由原本的克自家人,变成了自家亲家一块克,恰好我那三儿摔伤了腿至今未能下床,我一糊涂就想到上门退亲……”
李老三这次是豁出去了,不但眼泪鼻涕齐下蹭了高村长一袖子,还将那一说出来就要贴上封建流毒的理由倒了个干净,急得他那两个儿子冲过去,一左一右拉住他:“爹你胡说什么?什么克人不克人的,都是没有的事!”
“你俩王八蛋扯老子干什么?放开我!”
被打断的李老三,气得朝两儿子连骂带踹,但两儿子毕竟年轻力壮,很快将他的手从高村长胳膊上扯下来,又伸手去捂他的嘴,急切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爹你别再浑说,不然咱家可是要被拉上街批斗……啊!”
李老三张口咬得他儿子惨叫出声,这才吐出他儿子的手,瞪着两眼冲两儿子大骂:“你俩蠢货,传播封建流毒的是李瞎子,咱家是被骗了,要批斗也是批斗李瞎子,跟咱家没关系!”
听到这话,李大根李二根恍然大悟,立时松开了李老三的胳膊,而在场的龙源村民却是面面相觑,又神色各异。
这个年头破四旧、破封建迷信的活动在全国各地进行得如火如荼,龙源村虽地处偏僻但大环境如此,所以村民面上对算命合八字之类很是鄙视。但自家儿女若要谈婚论嫁之时,就算不信,为了求个心安,多半会勒紧裤腰带省出一捧口粮,偷偷摸摸寻了瞎子神婆之类合算八字。若是合不上,婚事便会作罢,好在合不上的时候很少。
而雷军去年返乡时,脸上忽然多出一道狰狞的伤疤,村里人在为他可惜的同时,心里也多有嘀咕,因为破相不吉那是老一辈传下的老话,由不得人不暗自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