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推行易服留辫,必然会激起反抗,但不要紧,镇压下去就行了,时间越长,效果越好,只是这个过程中,一定要保持军事上的压倒性优势,一旦压不下去,反噬过来,犹如雷火降世,不可收拾。”
“本来,明朝腐败不堪,如落日夕阳,垂垂衰亦;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乃流贼草寇,鼠目寸光,无足轻重。这天下,按照我们在入关时的方略,一步步的落入大清囊中,无人能挡。”
“可是,偏偏出了个妖孽,这妖孽如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般,横空出世,毫无先兆,不经意间就扫荡西南西北,取得的地盘比明廷还大,其实,当豪格从四川败回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引起足够重视,以雷霆之势扑灭这股暗火,哪里来的今日之忧?”
多尔衮面色凝重,长吸一口气,点头道:“不错,如果王欢在进入陕西之前我们就重兵攻汉中,就不会容他舒舒服服的发展壮大到今天的地步,说起来,还是本王疏忽了!”
“主忧臣死,王爷不必自责,微臣们才是渎职之罪!”洪承畴沉痛自省:“现在说这些都完了,这厮已经坐大,手里有一支强兵,还有威力百倍的奇怪火器。恕臣直言,臣阅塘报、听军闻,对这厮作战有所了解,以目前大清军的力量,与这厮正面对战,胜负真的未可知。”
多尔衮听到这里,笑了起来:“洪相这是给我们留面子了,自家事自家知,真的打起来,如果王欢火药充足,我们没有胜算的。”
洪承畴拱手高举,深深一揖:“王爷慧智,微臣叹服。”
多尔衮挥挥手:“继续说!”
洪承畴道:“易服留辫,等于在关内洒下遍地柴薪,缺的就是一把火,这把火原本被我们压得死死的,烧不起来,但王欢烧起来了,他就是这把火,还浇上了油!”
“干柴烈火,顷刻就成燎原之势,王爷,我们在关内已经呆不住了,北直隶非易守之地,除非杀尽汉人,否则大清将永无宁日!”
“退回关外,却是以退为进,以待将来。”
“王爷细思,王欢再厉害,也不过明朝手中一鹰犬耳,除非他想造反,否则将一直捏在明朝皇帝手里,半点不能挣扎。”
“明朝之羸弱贪腐,天下有目共睹!再好的良将谋臣,进入那个大染缸里,不消多时,就会磨去陵角,归于平庸。如果那王欢出淤泥而不染,依旧那么出众,不甘于沉沦,那般官僚也不会放过他的。”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党同伐异的套路,在明廷中根深蒂固,管你什么社稷大功、国之忠臣,只要不跟我这党一路,就要弹劾你、污蔑你,弄得你身败名裂为止,甚至,我们也可以暗地里通过某些手段,加上一把火。”
“借用明廷的手,除去这个王欢,何乐而不为?暂时的退却,能换来将来的荣光,又有什么不可以?”
“洪某所言,句句真心!王爷明鉴,如觉得洪某所言有半句诛心的,请立刻推出辕门砍了这颗头!”
洪承畴站起,正冠,走到大帐当中,跪地,俯首。
大帐中静了下来,无人说话,唯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隐隐入耳。
“洪相啊,本王得你,如得汉之张子房啊!”半响,多尔衮幽幽的声音缓缓响起,他走到洪承畴面前,蹲下身躯,将身上的大氅披到洪承畴身上,言辞恳切,动作轻柔,好像在对待一个不世出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