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白广恩看到眼前的矮墙里,那一个个预留的孔洞中,伸出了一门门铁炮黑洞洞的炮口,炮口光滑铿亮,放射着精铁特有蓝幽幽的光泽,很显然,这些炮新打造出来没有多久,并且保养得非常完善。
矮墙后面有人大着嗓门在喊着什么,纵然隔得有些远,却一点也不妨碍的落入白广恩的耳朵里。
他听到有人在喊:“开炮、开炮,轰他娘的!”
要开炮了?但是在下雨啊,怎么开炮呢?火药不会被打湿吗?
白广恩好奇起来,有心想探头出去看一看,刚一露脑袋,一根箭就“嗖”的飞过来,扎进他嘴巴前面的盾车木架上,入木三分,吓得他立马缩了回去。
身后蒙古骑兵的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不用回头看,白广恩就能听出来,大批的骑兵已经从盾车填好的十余处简陋桥梁上跨过了明军的第一道壕沟,正在直冲这第二处壕沟而来。在汉军的努力下,第二道壕沟同样也被填起了几处可以纵马而过的地方,顺着这些汉军用人命填起的路,蒙古铁骑可以直接冲击看上去不堪一击的矮墙。
最前面的马,可能就处在白广恩身后几丈远的地方。
的确是这样,李廷玉藏身于矮墙后面,倚着木栅,眯着眼打量着在他的视野里迅速放大的人马身影。
马是健壮的蒙古马,虽然及不上伊犁马那般高大魁梧,却也是极优良的马种,长途奔袭和短距离冲刺能力都很均衡,马鬃优良光滑,马尾飘逸闪亮,就连马蹄,都是厚实而有力的。
马上的人,强健又灵活,一身的铁甲很显然是从某个汉人身上剥下来的,连肩膀上明军显眼的红色衬布都没有换过,至于头盔,则是明军制式的八瓣铁盔,一抹红缨飘扬在风中,如果不是戴着它的人宽额细目,带有醒目的草原人种标记,会让人认为这是个中原汉人宿卒。
宽额头的铁盔下,那人舞着一把亮晃晃的钢刀,刀刃极好,开锋锐利,刀柄可双手握持,刀身宽阔,厚背高粱,让人一看就能联想,这人一刀下去,碗口粗的木头都能一刀而断。
事实上,蒙古兵也是这么想的,他踢打着马腹,纵马驰骋,注意力放到了矮墙上竖立的木栅上,一刀砍断它,冲进去砍瓜切菜,纵使这个过程中蒙古兵的视线和李廷玉偶然的碰上了,也不能阻挡他。
在蒙古兵恶狠狠的目光里,李廷玉再次笑了笑,如果白广恩能看到他的前两次这种笑容,一定会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因为每次这种略带猥琐的笑容出现,都会带来毁灭生命的爆炸。
这次相比前两次,要平淡一些。
李廷玉把对准那冲在最前面蒙古兵的小号弗朗机炮炮口略略调整了下,然后挥手开炮。
一斤重的小铁弹咆哮着从炮口冲出去,带着火药味直扑前方,厚实的甲与坚韧的肌肉在速度和质量面前,就跟空气一样被撕裂,铁弹不大,连成人的拳头都比不了,却从马脖子下面一点的地方钻进去,在血肉经脉中一路推进,直接射进蒙古兵的肚子,在血肉横飞中从后背穿出,飞向后方广袤的原野,留下一人一马四个洞。
健马去势不减,跑了几步,哀鸣着倒地,在泥地中滑了几尺远,骑士从马上栽下来,人的脑袋就搁在白广恩身前不到三尺远的泥泞中,一双眼睛犹自瞪得溜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一般。
当铁弹还在骑兵阵中蹦跶的时候,李廷玉站起身来,推开挡在头顶的盾牌,盾面上插有几根刚才蒙古人抛射来的箭矢,拿起了放在地上的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