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史前巨兽的低沉长吟,从牛角号中吹出的音符漫过层叠群山,混合着震动天地的战鼓声轰鸣在晋中大地,鼓声号声沸腾着空气,将雨中的丝丝凉意蒸发怡尽,如一针促进肾上腺素分泌的药剂,刺激得每一个人都感到心跳加速。
“杀!”
清军带队汉军额真跳出阵型,举着长刀疯狂的向前奔去,刀刃上的雨滴折射着淡薄的日光,亮闪闪的化为寒芒。
在他身后,成百具盾车排成三道墙,在汉军前锋营将士的推动下,伴着极具节奏感的喊杀声中慢慢前行,宽大的正面足有百丈之广,将整个石岭关前面堵得水泄不通,盾车后面,潮水般的兵丁弓着身子紧紧跟随,无数的车轮压在泥水中,发出“扎扎”的响声。
从盾车的缝隙间望进去,一双双发红的眼睛在缝隙中透着狠光,犹如夜晚的豺狼。
这种红光星星点点,混合在一起,变成红色的浪潮,涌现耸立在山岭交汇处、巍然如磐石的石岭关,关墙前,那几道壕沟和矮墙,宛如大堤前的防波堤,首当其冲的迎上这片意味着死亡的大浪。
李廷玉的林字营三千步卒,加上山西义军七千人守在这里,大的壕沟有三道,两道在前一道在后,后面分别筑有上竖木栅的矮墙一道,每道矮墙后面都有五千人。彼此间相距两百丈。
相对于清军的彪悍气势,明军这边有些寂静无声,无论城上还是城下,除了来往就位的奔跑脚步响,没有人大声叫嚷喧哗,每个人都知道该干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无须军官临时吼叫布置。
老兵们也没有平日里那般大大咧咧的模样,默默的上着摧山弩的箭矢,拉紧弓弦,目光沉稳而凌厉。
浪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由于畏惧明军长射程大炮的威力,清军的大阵摆得很远,距离明军阵地足有八里地,虽然战场依旧是一眼尽收眼底的平原,但这么远的距离,盾车移动过去很花时间。
王欢站在关楼上,举着千里镜观察了一会,问道:“火药都能用吗?”
马万年居于一侧,闻声答道:“都保存得很好,没有受潮,下面的人也懂得如何在雨中使用,炮手都训练过的。”
王欢放下千里镜,点点头:“神威炮和轰天雷先不忙,留着给鞑子。先上来的这些人是汉军,当炮灰的,用小炮打一打就行了。”
他侧头看向一边:“距离够了,升旗吧!”
一面红色的大旗,从关楼上三根并立于一起的旗杆当中的一杆迅捷的升起,旗杆极高,旗帜极大,纵然在细雨中也非常显眼,无论身处关下那一处方位,都能清晰的看到。
汉军正红旗固山额真唐通身处第一道盾车车流之中,对于自己的这个位置,他是很有看法的。
“你娘的!白广恩和刘芳名这两个杂碎!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在建州贵人跟前乱嚼舌根,胡说什么老子的兵陷阵攻坚有一套,放他娘的狗屁!”
他幽怨的回头望望隔自己起码有五十丈远的第二道和第三道盾车,白广恩和刘芳名的人马就躲在后头:“这活计摆明了是送死!王欢的炮连尼堪和博洛都挡不住,老子就抵得住?老子的人不是爹妈生父母养的?凭什么要老子冲在第一波?你娘!”
牢骚归牢骚,既然来了,就由不得自己挑三拣四,否则摄政王一怒,先把自己砍了也很有可能。
唐通扭过头,把身子往家丁亲兵堆里挤了挤,然后扯着嗓门大喊道:“都他娘的快点!明军的炮随时都要打过来,不想死的就麻利些,快些、快些……呃?”
他看到了升起的那面红旗。
这个没有步话机的时代,通讯基本靠吼,不过军中另有一套远距离交流的方式,那就是旗语和鼓号。
不同的旗号代表不同的意思,不过此时的唐通,任何明军的旗号于他都意味着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