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岭关上,十余个赤着上身的精壮大汉,手拿鼓槌,鼓足力气,将槌子在竖在木架上的战鼓大力的擂起,鼓点声声,如狂风暴雨,滴滴吹进人心。
而关下,两侧各有数名唢呐手,仿佛呼应一般,在鼓声中猛然吹响,急促而响亮的唢呐声,配合节奏感十足的鼓点,顿时混合成一首荡气回肠般的冲锋号。
两翼的骑兵,左翼的李定国已经在刚才与蒙古人的一面倒厮杀中露了一把脸,另外一边的丁国栋还没有逮着机会,眼馋得紧,此刻听鼓点起、唢呐声响,立刻如打了鸡血一般激动起来。
正面的清军已经完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在这样的炮击下能够继续保持作战意识的,恐怕唯有天上的神兵了。
清兵当然不是,虽然在以讹传讹般的人口相传里,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就是这么说的,但事实上,建州女真同样也是血肉之躯的人,同样也会畏惧,也会害怕。
清兵稳当的阵形已经溃散,如潮水般冲来的骑兵化为满地尸体,巍然如山岳的盾车群变成了块块燃烧冒烟的破木头,强悍而勇猛的士兵,或者倒在地上成为死尸,或者仓皇后撤,亡命逃窜。
丁国栋紧紧衣甲,摸出了腰间的摧山弩,然后朝左边看了看,却惊奇的发现,隔得远远的另外一边,李定国竟然已经领兵冲了出去,漫天的喊杀声早已响砌云霄。
又落后了!丁国栋暗骂一声,双脚一踢马腹,简单的吼了一声:“杀~~!”策马而出。
五千甘肃兵应声而随,铁蹄震天,吼叫声百里可闻,似下山猛虎般越过炮阵,杀了出去。
两条白色的铁流,从布阵石岭关前的明军两翼,奔泻而出,来势汹汹,兵威鼎盛,人人持劲弩挎长刀,白色铁甲在夕阳下十分耀眼。
“欺人太甚!”混乱的锐士营里,博洛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一边的护兵死命拉住他的马,这个魁梧的大汉恐怕早就迎上去了:“南蛮居然敢如此嚣张,置我太祖子孙于何地?”
他一巴掌将一个护兵扇到一边,吼道:“别拉本王,本王要让南蛮知道厉害!”
“王爷不可!不可啊!”一个护兵不挂不顾的抱着他的马脖子,硬着头皮忍受着蒲扇大的巴掌打在自己头上,死也不撒手,另外几个兵惶急的聚在他身边,苦口劝道:“王爷事不可为!如今南蛮火器凶狠,权且回避,容日后再战啊!”
博洛大怒,一双眼睛血丝密布,仿佛吃人的鬼怪:“休得呱躁!今日一退,本王如何在摄政王跟前再有脸抬头?本王关外关内血战无数,从未在南蛮面前退过兵认过输,难道今日要破例?你等奴才让开,跟随本王去血洗明狗!”
一个护兵将领哭丧着脸,满面无奈,惶急道:“王爷,我锐士营不过两千人,都是太祖皇帝时就跟随王爷征战的勇士,要说水里火里,只要王爷一声令下,绝无二话,但是近日确实事急,明军势大,不可酣战,汉军全军覆没,蒙古兵也死的死逃的逃,剩下我们族人,皆是种子,丢在这里太可惜了,就算今天惨胜,日后拿什么再摄政王座前立足?王爷三思啊!”
这话一下就切中了要点,博洛顿时心气泄了个精光,说得不错,后金向来重实力,手头没兵旗中无丁,当个王爷也是闲散的,迟早被人撵下去,稍有差池,指不定会被仇人使绊子栽赃陷害,毕竟权利利益斗争,从来没有消停过。
博洛长叹一声:“罢了,去把前面的死士营接应回来,我们撤吧。”
护兵们喜出望外,这位爷终于想通了,于是分出去一些人,向前冲去,接应陷入溃败的蒙古人中的死士营,余者拥着博洛,往后就退。
锐士营都是步卒,两千人中唯有博洛等两百多人骑的马,此刻退败,却能保持阵容不乱,徐徐而退,跟周遭狼奔豚突的蒙古人比起来,却是严整得多。
再后面,尼堪的中军两千八旗兵,也在慢慢后撤,大旗不倒,队形不散,这两处兵马,如大海退潮时稳健露出水面的礁石,任四周纷乱,我自巍然不动。
清军最后面,是数千尼堪阿哈等辎重后勤人马,这些人眼见前面败了,略有慌乱,零零散散的开始有人离开大队逃散,不过总的来说,却还保持着大队抱团的形状。
此情此景,让石岭关上登高总览的王欢感概不已,他轻轻一掌拍在石头墙面上,慨然道:“后金果然不负盛名,败而不散,退而不乱,这些兵将不愧是百战老卒,纪律与我夔州军在仲伯之间呐。”
他在感叹,身后却见到一人从城下匆匆上来,在马万年身边问了几句,马万年点点头,凑近王欢身边,恭声问道:“下面李、马二位营总询问,他们应该怎么做?”
王欢的手指在墙砖上敲了敲,赫然转身,将红色的大氅一撩,大步下城,一边走一边道:“让他们随我出战,碾压过去!鞑子抱团后撤,李定国和丁国栋的骑兵不一定吃得下来,被反咬一口就得不偿失了。传令!骑兵绕到后面断其退路,余下的事,还是让步卒火器来做!”
话音未落,人已下城,城下马已备好,数百人的卫队列与一侧,刀出鞘、弓扣弦,白甲铮铮人如龙虎,嗔目看着他们的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