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议定之后,丝毫没有耽搁,将两条大腿内侧绑上厚厚绷带的王应熊叫了过来,简单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三省总督听说王欢要以手头两千人力敌清军之后,脸都白了。
当即这老头就声称,自己要赶回肇庆去,宁肯被皇帝砍了脑袋也不跟王欢去送死。
王欢耐心的瞧着他叫唤,等他累了消停了,又告诉他,他不能走,必须有人去常德一趟,这个人要堵胤锡信得过,又有威望,最好是朝廷官员,在场的人当中,除了他王应熊,也就没谁了,所以还得辛苦一趟,快马加鞭的赶去常德,面见堵胤锡。
王应熊当然不愿意去,不过他没得选择,马万年在他的双腿上绑上两块牛皮,以此来减轻摩擦的疼痛,然后不由分说,扶他上马,派了一个百人队的军士护送,直接上了官道,绝尘而去。
王应熊走的时候,看着王欢等人的眼神,充满了惋惜和不解,他为失去一个可以倚重的将领而惋惜,今后很难再找到一个这样的敢战之将了,三省总督、建极殿大学士、内阁阁臣的位置,多半也到头了。
在他眼里,王欢已然是一个死人。
不过王华一点没有将死之人的觉悟,对王应熊的眼神也一点没有感觉,送走这个悲悲戚戚的总督,他立马下令,全军整备,疾奔新化!
要到新化,必须穿过宝庆府,因为宝庆府城正被清军包围,得绕上一个圈子,从外围避开围城的清兵,好在骑兵快捷,多走一点路也来得及。
急行军最忌讳的,就是乱,在高速奔驰中,很容易打乱建制,将找不到兵,兵寻不见将,有跟不上队伍的,有意外受伤的,还有畏战开小差的,跑着跑着,人不知不觉的就会越来越少,古代军队急行军到了地方,十停人数会去了三停,足见这样追求速度行军的负面作用。
夔州军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是以百人队为单位行军的,班队长对百夫长负责,百夫长对王欢负责,少掉一个人,王欢唯百夫长是问,并且王欢带队跑在最前面,李定国收尾在最后面,一头一尾保证了夔州军整体不至于涣散掉,两千多人似一股滚滚洪流,蹄声隆隆扬鞭奋进,在夏日的湖广大地上,迎着宝庆府城的狼烟奔去。
一路上,反向而来的难民群不断出现,这些百姓惊慌失措,挑着担儿背着包袱卷儿相互扶携而来,孩子哭女人叫,在官道上跌跌撞撞的走着,远远望见夔州军马队扬起的巨大烟尘,纷纷慌张的避到路边,待看到是明军旗号时,又呆呆的看着发愣。
白甲怒马的夔州军从他们眼前一纵而过,马上骑士横戈带箭,虎豹战旗猎猎飘扬,铁甲铮铮杀气腾腾,如龙似虎,自有一股军威不容亵的气势,这让看惯了大明颓废战兵的宝庆府百姓们,恍惚间产生了天兵下凡的错觉。
骑兵从身边奔过,风卷起衣襟,让大地颤抖的力量如此巨大,轻易的让这些饱经苦难的人,深深感觉到久违了的安全感。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竟然被夔州军的军威慑服,跪在了官道边的漫天尘土里,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高呼“万岁”。一个人跪下,两个人跪下,三个人跪下,成百上千的人跪作一片,散布在山野间的百姓们,哭着笑着,目送这群肃容驰过的明军消失在尘土中。
“娘,他们是谁呀?”有小孩畏惧的躲藏在妇人身后,看着官道上骑兵的背影,轻声问道。
“孩子,他们是朝廷的官军,是皇上派来给我们报仇的。”身边的父亲一脸疲惫,两眼里却焕发出希望,紧握着双拳喜不自胜的说道:“多少年了,没见过这等强大的官军,大明中兴有望,有望啊!”
妇人跪在男人身边,拉过孩子双目含泪的说道:“只求苍天保佑他们,赶走鞑子,那就好了。”
小孩年幼,不过四五岁,梳着一个朝天辫,穿一身明显捡来的旧衣,粉雕玉琢般大眼睛眨巴眨巴,甚是可爱,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对生活的苦难已经有了认识,听父母这么说,扬起小脸,认真的叫道:“娘,爹,我长大了,也要当官军,也要杀鞑子!”
父母闻声变色,当爹的急忙斥责:“当什么官军?官军祸害我们还少吗?我们家就是被官军抢败的,官军比土匪还坏!”
小孩顿时不解了,委屈的问道:“可是,爹娘刚刚还说,官军是杀鞑子的,怎么就不好了?”
父亲语塞,举目望望夔州军消失的方向,慢慢站起身来,两眼迷惘的缓缓道:“刚才的官军,不似一般的官军,嗯,对,不一样,至少看起来不一样。”
看他吞吞吐吐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小孩天真的脸上,迷惑的表情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