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色的大字下,一匹五花马上,坐着一员年轻的将官,身材健硕挺拔,银甲铁盔,气度非凡,只不过瘦削的脸上略显疲色,似有大病初愈的神态,凛冽的眼神中,藏有不为人所察觉的倦意。
此人正是李定国,他在深山中躲藏了几个月,几乎弹尽粮绝,穷途末路,方才记起张献忠临死前的交待,向夔州军献印投诚,保宁府知府张诚按照王欢的安排,给了李定国急需的粮草,为残余的大西军将士续命。还派去了郎中,给受伤的李定国抓药疗伤。
同时,也带去了王欢的条件。
“安康之地,上可通汉中,下可至保宁,地势紧要,非可信之人不可驻。如今贺珍小人盘踞,公然打着闯贼的旗号招摇过市,乃大明心腹之患也,定国如有心诚意归顺夔州总兵,可灭此逆贼,北上与本军门汇合于汉中,本将门必倒履相迎。”
李定国在脑海里再次回忆了一遍王欢的信,每一个字都细细品鉴,心中如五味杂全,复杂惆怅。
王欢的意思很明白,要投靠我,就得死心塌地,别来张献忠那套虚的,只要你忠于我,我必不负你。
李定国长叹一声,心里明白,自己的名声拜张献忠所赐,已经败坏如斯,世人一听张献忠的人,第一个念头必定是这人乃反复小人,不可轻信,张献忠一生反复无常,最为无信,他的手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旌旗猎猎,骑者环伺,李定国却惘然不顾,垂着头若有所思。
“王爷,贺珍军在前面列阵,等着我们厮杀呢。”身边的刘云看李定国似乎有些恍惚迷离,赶紧出声提醒道:“将军请下令。”
“嗯?”李定国猛然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战场上呢,自嘲般的摇摇头,按剑抬头。
头昂起来的那一刻,李定国的眼神里疲态倦意尽去,透射着的,唯有锋锐的精芒,脸庞坚毅果敢,满是十足的自信。
他策马跑出,在军前来回奔了一圈,一边疾奔,一边振声高喊。
“贺珍逆贼,自不量力,见朝廷大军来而不自缚作降,愚昧至极!”李定国勒马扬鞭,高声喝道:“我军已向大明夔州总兵王大人投诚,现在就是吃皇粮的官军,诸君,朝廷是否高看我等,就在此战!随我杀敌,以显我等男儿雄风!”
排成一字长蛇阵的大西军残部,随着李定国的呐喊,爆发出一阵阵狂热的呼应,排在前列的,都是骑兵,士兵们骑在马上,以刀矛击盾,砰然有声,喉咙里嘶声力竭的回道:“杀敌!杀敌!”
李定国驻马军前,立于数面门旗下,手中长剑高举过头,缓缓指向苍天,目光森然盯着前方,在视线边界处,贺珍的军阵如一道地平线上的黑线,隐约可见。
长剑划过一道短弧,猛然下落!
刘云一直盯着他的剑,剑光一闪,刘云立刻将手中矛杆高高向前斜举,双腿一夹,驱马缓缓前行,同时口中暴喝起来:“行!”
身后的无数骑兵,紧跟在刘云之后,马蹄隆隆,似一道墙一般向前压去。
长枪如林,长刀似海。
随着骑兵队伍的前行,速度越来越快,由最初的缓行,变为小步快跑,马蹄踏在大地上,犹如雷鸣,胆怯者闻之颤抖。
李定国眯着眼睛,夹杂在第三排骑兵队伍中,整个骑兵阵线,由平行的直线,慢慢变为锲形,向一把尖锐的钉子,向列阵在前放的贺珍军,狠狠扎了过去。
对面的贺珍,脸已经白了,看着迎面扑过来的骑兵队伍,口中不住轻声自语:“疯了,疯了,这般不要本钱,李定国疯了!”
紧接着,贺珍嘶声高喊起来:“拒马枪!拒马枪前置,拒马枪向前,弓手向前,射死那不要命的傻子!”
贺珍军中一通忙乱,人们奔前跑后,将一架架尖刺拒马抬到了阵前,弓手们跑到拒马后,张弓搭箭,紧张的看着如飓风般刮来的骑兵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