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刚明,马作衡就起来了,由于昨晚半夜精神振奋,他有些睡眠不足,眼睛上顶着两个黑眼圈,他的五百手下,大多数都是这么个样子,让那些百姓很是奇怪,更好奇这些官军半夜三更喊的那个情愿为他效死的“王大人”,究竟是什么人,是哪里的大人,居然有这么多强悍的士兵愿意为他尽忠效命,想来一定是位器宇轩昂、魁梧有力的大将军吧。
马作衡没有给他们想象的时间和空间,待他们吃了夔州军提供的简单干粮权作早饭后,把他们聚在一处,询问何处何从。
百姓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和无助,往哪里去?是啊,往哪里去呢?
他们普遍来自山东、河北、直隶等地,都是在前几年鞑子入寇抢掠时被抓走的,一走就是七八年,多的少的也有四五年,现在又被带到四川打仗,老家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家里人还在不在。隔这里又远,北边基本上都是清朝地盘,如果回去,在路上就会被清兵抓住,按窝藏逃人罪的律法,一定会砍头的。
于是犹豫一阵后,一名站在前面,岁数大一点两鬓斑白的老者佝偻着身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泪流满面的顿首哭道:“军爷,小的们往哪里去啊?离家这么多年,背井离乡,就算想回去,也走不过回去啊,请军爷可怜可怜,让我们留在这里,给我们一个容身之处吧。”
他把头在地上连叩,砰然有声,其他百姓随之一起跟着跪下,哭喊声一片,尽皆叫道:“求军爷收留我等!”
山顶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伏在地上,“碰碰”以头叩地的声音此起彼落,顿时让马作衡即心酸又难受,连忙伸手去扶,嘴里还不住口的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快起来快起来。”
好一阵忙乱之后,马作衡才安抚好这群人的情绪,静下来等待安排。
按照计划,马作衡是要一直驻守在摩天岭上,防备鞑子偷袭的,不能离去,而且带的干粮有限,让这么多人吃供应不起。这些百姓如何处理安置,倒是让他有些费神,不过他知道,以王欢的处事原则,一定也会收留难民的,不用担心因为擅自做主而责罚怪罪。
他思索了半天,才琢磨出个主意,决定派兵把这几百号人送到成都去,那里城大地广,安置这么点人没有问题。想到就做,趁着日头正高,马作衡立刻派出几个老兵带路,领着百姓顺着小道走了。
人走了还没有半个时辰,马作衡正坐在石头上打盹,就见到一个带路的兵心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马作衡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莫非出事了?连忙站了起来。
就见那兵疾步跑来,还没到得人前,隔得老远就叫了起来:“马千总,马千总,大人来了,大人来了!”
“大人来了?”马作衡还没回过神来,奇道:“哪个大人?”
话音未落,他眼睛猛地睁大,膛目惊道:“大人来了!?大人怎么会来?”
三步并做两步,马作衡向摩天岭南边跑去,还没有跑拢,就见到一些人正络绎不绝的从南边悬崖下沿着绳索攀爬上来,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年纪轻轻却不失沉稳冷峻,面目清秀、剑眉星眸,一身白袍套在健壮的身躯上英武之气四溢,不是王欢却是何人?
“大人!”马作衡激动的迎上前去,刚叫了两个字,就被王欢打断了话头。
“听说你和鞑子昨晚上干了一仗?”王欢劈头就问。
马作衡一愣,忙道:“是,鞑子约有五六千人,企图抄小道绕开剑门关,没想到我们在此处也有守卫,末将设伏而击,大获全胜!”
“带我去看看战场。”王欢雷厉风行,吩咐马作衡带路。
马作衡领着王欢一行人,来到摩天岭北坡,过了一晚,此刻回到昨天激战的地方,众人依然能够从遍地的尸首、暗黑发紫的血渍上,看出当时战况的激烈程度,不过鞑子尸首上基本上都是光溜溜的,白花花的有些滑稽。
王欢下到坡地上,认真验看了几具尸体,扭头问道:“这些都不是旗人,而是汉军,带队主将是谁?”
马作衡道:“末将打扫战场,捡到几面认旗,都是鞑子汉军军官的旗帜,其中官位最大的,写着大清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翰字样,又询问了几个俘虏,主将应该是李国翰无疑。”
“哦,李国翰居然死在了这里?”王欢眉头一展,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