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胤锡浑然不知自己被坑了,依然留在荆州城外,直到清军包围上来才突然惊觉,一场恶战之下,大败而归,丢下无数尸体仓皇后退,一直退到了常德才立住脚跟,在这场败仗中,田见秀、李双喜等将领被杀。
不过这些事,跟张献忠与清军的动作比起来并不出彩,顶多算是一省内的规模,故而并不醒目,就连熟知这段历史的王欢,也仅仅让夔州知府许铁柱派人关注了一下。
不过历史的走向正如王欢所担心的那样,已经因为他的到来发生了改变,回到长沙的何腾蛟,把东山再起的主意,打到了夔州身上。
正月十日,长沙府总督衙门内,有两人并坐,黄花梨木的茶几上,两杯龙井香茗已经透凉,喝茶的人却毫无品茶的心思,正在唇枪舌战。
不过,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在厉声叫骂,另一个人冷笑连连。
叫骂的人,是王应熊。
“何总督,你我都乃大明重臣,说话行事,都得按朝廷规制来,岂能跨界越境,自行其是?”王应熊脸红脖子粗,几欲翻脸,拍着桌子叫道:“四川是本督所辖,自有方寸,你要进夔州,是什么意思?”
何腾蛟慢腾腾的摸着圈椅扶手,皮笑肉不笑的道:“王总督休要急躁,我这不是为你解忧吗?”
王应熊脖子一梗,怒道:“本督忧从何来?”
何腾蛟冷哼道:“忧从何来?王大人,你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的四川,早已乱做一锅粥,且不说张献忠占了大部分土地,就连原本归你管辖的将领,也闹起了内讧,你说,这是不是忧?”
王应熊脸色一变,吼了起来:“那又如何?这年头朝廷式微,有个把军将闹起兵变,乃是常事,又有什么?本督早就将其按了下去,如今川东三府安稳的很,不劳何大人挂念!”
何腾蛟冷笑一声,晒道:“安稳?你不就靠着秦良玉吗?那个老婆子早就该入土了,现在推个半大小子出来撑局面,怎么成得了事,我看早晚会把你那点底子给败光了,再说我也不会深入川中,就接手夔州而已,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王应熊闻声,原本涨红的脸色变成了猪肝色,气愤之下站了起来,指着何腾蛟的鼻子道:“好啊,说了半天,这句话才说到了点子上,我说你怎么突然打起了四川的主意,原来就是看上了石柱银矿!你是想取银矿给你那些贼军发饷吧?我就知道,那些贼军怎么会那么听你的话,没钱他们还跟着你才是怪事,现在赋税不够了吧?就想着占我夔州了?”
何腾蛟面不改色,显然涵养极好,轻飘飘的悠然道:“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什么你的我的,王大人,你我都是大明臣子,何须分彼此,你的银矿所得是要上交朝廷的,这么些日子都不交半两银子上去,安的什么心?我不过是代皇上收一点矿税,所得还不是用在朝廷军兵身上,说到底,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是忠义之举啊。”
何腾蛟舌灿莲花,把事情说得好像庄重无比,将王应熊气得浑身发抖,手指乱颠,呛了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何腾蛟则施施然端起茶盏,发现茶水早已凉了,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轻轻喝了一口。
“好啊,何大人,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这就赶到福州去,朝见天子,弹劾你这狂妄越境之罪,看皇上怎么治你!”王应熊颤抖着嘴唇,连头上的帽子都差点歪了,口中叫道,一副老子打不赢你就叫大人的模样。
何腾蛟砸砸嘴,伸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他今天和王应熊见面,不过是顾及士林之交,提前打个招呼,王应熊的反应并不重要,反正这人也没什么实力,吃了亏朝廷也不会给他撑腰,毕竟与仅仅守着遵义的王应熊比起来,手握重兵的自己才是朝廷倚重的对象。
王应熊拂袖而去,气哼哼的大步迈出了大门口,钻入了自己的大轿,一迭声的叫唤着快走快走。
亲兵护卫着他的轿子在长沙城中穿街过巷,向他下榻的地方走去,走到半道,他就迫不及待的喝令停轿,掀开轿帘换过一个信得过的亲卫,递出一封信来,信上居然在轿中就加盖了火漆,显然王应熊随身就带着这一套东西。
“速速把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往夔州,交到夔州知府许铁柱手上,不可懈怠,切记切记!”王应熊脸上汗珠子都冒出来了,一副焦急的模样,让亲卫吓了一跳,连忙答应着,贴身收好,急急去了。
望着亲卫远去的背影,王应熊抹一把汗水,脸上浮出狰狞的笑意,恨声道:“好你个何腾蛟,本官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敢窥探夔州,不磨掉你一层皮,我王字倒过来写!”
他一点也没发觉自己话里的语病,急急把轿帘放下来,然后,从轿子里隐隐发出一阵阵刻意压抑的笑声,充满报复得呈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