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病真是个技术活,不能轻了不能重了。因为太轻了可以直接回去休养,太重了自然更要回去休养,倾城每日拿捏着这个度,都快把自己弄得神神叨叨的了。
可恨苏墨弦还故意整她,竟给她开了药,照着一日三次地吃。
那个药闻着却是清清甜甜的,仿佛极为可口,但一阵入了口她方才知道,药这个东西看起来再如何可口,闻起来再是清甜,它也还是药!就没听过药还能不苦的。
倾城抗拒不喝,苏墨弦就不轻不重看她一眼,道:“那还是让宫中御医来给你看吧。”
倾城立刻没有风骨地谄媚起来,“我自然还是更相信你。”
苏墨弦是亲自盯着她喝下去的。
倾城几乎不敢相信苏墨弦会这么狠,纵然他心中明白又如何,故意整她又如何?也不该用这样的法子啊。她哼了哼,“药这个东西你也要让我乱喝,当年你对我可从来不曾这么不小心,你一定是不爱我了。”
苏墨弦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径自将药碗收走了。
倾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痛快地抱着被子在床上直打滚儿。
她说这个话自然是要苏墨弦来反驳的啊,他,他怎么能这么默认了呢?就好比美丽的女子,寻常自谦的时候偶尔会说些什么“这几日气色真是糟糕,皮肤都不怎么好了”一类,她说这个话看似自贬,其实就是为了要人来夸,一般回“哪里,还是那么美艳动人”,她就开心了。但若旁人顺着她的话说”嗯,还真是有点”,那基本上他们之间的情分可以刷的一下往下降好几个点。
而苏墨弦的态度显然就是后者,倾城被他虐到了。
在这样自己虐自己,别人也虐自己的日子里,倾城终于在五日后等来了慕绫来探病。
慕绫坐到她床前的时候,倾城简直要哭出来了,几乎是红着眼眶直直瞅着她的。
慕绫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拉了出来,状似关怀地说:“怎么忽然就病了呢,五日了也不见效果,你也真是厉害。”
倾城脸有些热。
慕绫那个话对真病的人而言自然就是普通的关怀了,旁人听来也是。但倾城晓得,她那个话其实是这样的:装病装了五日还这么拖着,你也是厉害的。
而慕绫说话时,手指还在倾城的手心轻轻划着。
倾城待领会慕绫写的什么时,激动得一滴眼泪落了出来,将慕绫震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个样子该不会是真的病了吧?但她哪里晓得,倾城纯粹是激动的,她终于可以结束这样煎熬的日子了。
但话说回来,连知道她底细的慕绫都自我怀疑了,可见倾城这个病装得有多么惟妙惟肖,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可以装了五天还不露馅,并且不被赶回去。
当晚,倾城已经可以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用膳了。
皇后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好了就好。每日那些药汤她可是看着倾城喝进嘴里的,想若是装的,她到底是图个什么呢?
倾城吃了东西还到外面散了会儿步,回来时同皇后说:“今日感觉好了许多,这些日子多蒙母后照料,小七心下既觉温暖感恩,又深觉愧疚难当,本为替母后解闷来的,却反倒添了麻烦。如今身子既好,小七明日便辞别母后了。”
皇后沉吟道:“你与本宫之间不必说这些,真要说起来,还是本宫牵连了你。只是今日弦儿出了京,要后日才能回,你若明日离宫,还不如待他回来接你。”
倾城答应了,心头欢欢喜喜的,就等皇后主动说这一句了。
她当然知道苏墨弦出京了,明日?明日让她回她还不回呢。
第二日上午起,倾城就坐在榻上指挥着下人不疾不徐地整理东西。瑾妃过来时,见这场面,奇道:“睿王呢?怎不见他来接?你这几日可是功劳苦劳都有了,为何不让他来?该让他来。”
倾城笑道:“他离京了,明日才回来,我先将这些收拾收拾,自然要等着他。”
瑾妃缓缓点头,瞧了倾城一会儿,不过闲聊两句。
其实倾城在宫中这半月来,她与瑾妃之间的关系整个是一条抛物线。从慢慢亲近到越来越近,直到那一夜瑾妃请她用膳,两人说了些不可说的事,终于到了个巅峰,但是其后,却是渐渐缓了下来。这几日,瑾妃来皇后这里请安,远不如以前那般一句话一个笑,甚至倾城“病中”,也只是派人送了些补药过来,别的不见其他。
这也在倾城预料之中,甘露丸的秘密瑾妃已经知道了,要如何得到甘露丸瑾妃也知道了。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她没有被瑾妃灭口已经是皇后和苏墨弦的庇佑了。
但是倾城做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不懂眼色一般,瑾妃临走时还热情地送了她一堆她亲自做的胭脂香膏。瑾妃一一收了,虽然没有往日的热情,但胭脂这个东西,不管她年轻不年轻都是需要的。
这夜倾城早早就歇下了,这夜武帝去了秦美人那里,瑾妃宫中的灯却是一直到了子时也未暗淡下去,外人看起来倒有些神伤的意思。
“什么时辰了?”瑾妃唤了贴身大宫女来问。
那宫女回道:“过了子时,快至二刻了。”
瑾妃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大宫女以为她是要卸下钗环准备歇下,连忙上前去伺候,瑾妃却将她挥退,“你下去吧。”
宫女出去后,瑾妃缓缓将梳妆台上的妆奁打开,上边层层价值连城的珠宝被她不疾不徐地拿出来,终于见了底。她纤细素长的手指却再伸了进去,这回直接将地板揭了出来。原来,这妆奁还有暗层,那暗层里又是个小盒子。
盒子刚刚揭开来,房间里立刻生香,里面却是一颗清透晶莹的药丸,正是甘露丸。
原来,这甘露丸就藏在这里,这个地方还是皇上亲自指的。那一日在倾城眼前开的机关、暗格,连着那个花梨木的盒子,全是假的,所以那一天她并不打开来。瑾妃虽是问的倾城计,但她防得最深的也正是倾城。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瑾妃既然会痴迷甘露丸,为何倾城就不会呢?哪个女子不爱年轻美貌?
倾城已经知道得够多,绝不能让她知道更多。
揣度着时间已经差不多,瑾妃并不打算再放回去。不想,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脚步声,瑾妃双目乍冷,顿时用力将盒子盖上,同时转身,冷声喝斥,“谁让你进来的?”
进来的正是方才那名大宫女,见瑾妃动怒,连忙战战兢兢跪落在地,颤抖着回禀,“回娘娘,是睿王妃深夜求见。”
瑾妃柳眉顿蹙,冷道:“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你去回她,告诉她本宫已经歇下了。”
大宫女道:“奴婢也是这么回的。但睿王妃似乎有急事,她说收拾东西时发现了什么……什么秘方,事关娘娘的大事,她怕明日离开得早,再来不及同娘娘说,让奴婢务必通传。”
瑾妃心中稍一思忖,便道:“请她进来。”
倾城白衣锥帽,独自一人来,身上还带着更深夜露的一股子清寒气。瑾妃让她坐下,笑问:“什么事非要深夜见本宫?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倾城凝声道:“方才我收拾东西,发现了母妃写下的秘方,那配方奇妙精巧,我不知娘娘是否已……若没有,娘娘不要冒险了。”
瑾妃目光乍亮,一手伸出去就紧紧握住了倾城的手,急急问:“甘露丸?”
却见倾城凝眉缓缓摇头,“甘露丸付出的代价太大,这个虽不如甘露丸,但胜在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