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睿王独自离开,因他离去时施展了极为厉害的轻功,像是有什么亟不可待的要事一般,儿臣直觉他还有其他的心思叵测难料,便再次追了他而去,儿臣就是如此一路尾随他到了流华宫附近。儿臣到的时候,叶非正带着一众禁军围攻一名刺客,那刺客显然易了容,却仍旧掩不去她女子的身段,原本那女子已是瓮中之鳖,逃无可逃。没想到,睿王却身入重围将她救出。”
“他们纠缠之际,儿臣发现,那刺客竟已盗走了母妃的甘露丸,好在被睿王夺去,却没想到,不久,甘露丸又再度落回了那刺客手中。儿臣怎能让甘露丸落入刺客手中?这才上前去夺回,没先到,儿臣刚刚夺回甘露丸,听君便出现了,一掌将儿臣中伤。后来的事,儿臣便一无所知了。”
苏墨景说到此处,顿了顿,“此刻父皇如此一问,儿臣这才醒觉,原来昨夜,儿臣从头到尾都中了三弟的计,成了他手中的棋子,想要夺甘露丸的是他,当日天牢之外劫囚与父皇作对那一人也是他。他将儿臣引去,一石二鸟,既夺了甘露丸,又借刀杀人将儿臣重伤,其居心之狠辣,简直让儿臣不敢相信。”
武帝没吱声,只是静静看着苏墨景,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他话中真假一般。苏墨景自始至终一派恳切虔诚的模样,武帝看了良久也没看出什么,便淡淡出声,“那么依你看来,甘露丸如今在何处?”
苏墨景微惊,“甘露丸还是被盗了吗?”
武帝没说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苏墨景揣测道:“恐怕已经被睿王服下了。”
“怎么说?”
“昨夜三弟种种莫名举动,看似不能解释,但若联系到甘露丸被盗一事,便再明白不过。他中了听君一掌,他中了毒,需要甘露丸解毒。但甘露丸的存在只有皇室中人才知道,一旦甘露丸被盗,他便会首当其冲成为父皇怀疑的对象,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若不得不动,便只能找他人替罪。而他,便找了儿臣。他昨日种种意外举动,其实是故意落入儿臣眼中,目的不过是为了将儿臣引去冷宫、引去流华宫,最后又让听君出现将儿臣打伤,让宫中禁军看到夺甘露丸的人是儿臣,最后,儿臣受千夫所指,而他便浑水摸鱼夺走了甘露丸。”
苏墨景说到此处,眼中露出冷嘲,又隐隐带着失望、痛心,“真是好一个一箭双雕,好一个心狠手辣。”
对此,武帝不置可否,脸上看不出情绪。半晌,他才道:“你所言似乎有理,但是,甘露丸如今还在朕手中,这又要如何解释?”
苏墨景闻言,顿时目露诧异,“什么?甘露丸还在!”
“看起来,甘露丸没有丢你很失望?”
“不,”苏墨景惶恐地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若甘露丸还在,这一切就万万说不通了。以三弟的本事,昨夜那样混乱的场面,他要趁机夺走甘露丸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为何他却不动手?”
“是啊,若果真如你所说是苏墨弦,他为什么不动手?”武帝嗓音听不出情绪,“还有,听君告诉朕,他到的时候,禁军所围,除了你他没有看到别人。”
武帝这话,显然是在质疑他前面全部所言,苏墨景一时大大惊诧,微乱方寸,连忙恳切道:“父皇明鉴,儿臣的确是跟着三弟一路去的流华宫!”
苏墨景说到此处,目光动了动,问:“听君没有看到,叶非也没有看到吗?”
“叶非看到了,不止叶非,还有无数禁军,他们的确看到你所说的女刺客和黑衣人,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如你一般信誓旦旦指认那是苏墨弦。”武帝目光沉黑,“你方才所说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揣测,而你揣测的所有都是以甘露丸被盗为出发点,可是,甘露丸如今还好好的在朕这里,这就好比你给了朕高楼万丈雄伟壮丽,却偏偏没有根基。”
苏墨景双目瞬间颓败下去。
武帝这时缓声道:“你也累了,先歇着吧,这事朕还要再想一想。”
“父皇!”
武帝此时的态度让苏墨景心中大大不安,他连忙叫了一声,武帝抬眼望去。
苏墨景道:“父皇,若是听君根本就是私下与苏墨弦勾结呢?”
武帝没动声色。
“若是听君与苏墨弦勾结,那么苏墨弦根本就无需甘露丸,他自能从听君那里拿到解药,这一切便能说通。”
“是吗?”武帝冷笑,眼中刹那露出寒意,“你的意思是,朕识人不明,连身边的人是忠心还是有二心也看不懂了,要你来提醒朕?”
苏墨景心头一跳,已知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武帝性情难测,他自己生性多疑,却更不容许下臣对他身边的人猜疑,因为,私下揣度未央宫的事本身就代表了别有居心,逾越本分。
苏墨景忙道:“儿臣失言,父皇恕罪。”
武帝冷笑一声,“好,就如你所说,若果然是听君有二心,私下勾结了苏墨弦,那么你告诉朕,苏墨弦同时又来夺甘露丸是为了什么?他不是已经有解药了吗?就为了伤你再救你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折腾一回?”
“朕看你不是伤了身子,是伤了脑子!”
说罢,武帝冷冷拂袖而去。
……
倾城发起了高烧,烧了整整一日一夜。
发烧是由她身上的内伤引起,但烧得那么厉害那么持久却是全因情绪崩溃。
苏墨弦寸步不离,来来回回为她换了好几个药方,却半点气色也没有。她烧得浑身滚烫,满脸潮.红,衣服一件件的湿透,苏墨弦几乎心惊胆战。
他常常来不及给她喂药便要去为她换下湿透的衣服,偏偏这个时候林淑儿还要不识趣找上门来。
苏墨弦满心又疼又怒正是无处发泄的时候,可是到林淑儿那里也是投鼠忌器不能动她,只能冷冷叫来管家将她看好,一步也不许靠近主院,又将忆昔叫过来在门外守着。
忆昔见倾城情况也是急得六神无主,看苏墨弦那么高明的医术也束手无策,心中斟酌良久,终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不定是心病,不如王爷您先离开?说不定她就退烧了……”
苏墨弦落在倾城额头上的手重重一僵,眼底落下一片黯然。
忆昔的话无情残酷,可惜,更加无情残酷的却是……那是事实。
苏墨弦似乎僵硬了许久,又似乎没有,只是在想那话中的可行性。而后,他不疾不徐将倾城的手放回被子里,缓缓站起身来,嗓音淡漠听不出情绪,“你将她照顾好,我在书房,有事立刻过来通报。”
话落,便要离开。
不想,手上却是重重一紧。身后,滚烫湿润的一只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她似乎非常无力,却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他的手抓紧、更抓紧。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低泣泣,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无助,却有更多的眷恋和不舍,“苏墨弦……苏墨弦,你不要离开我……我一直都不想离开你,一直都不想……”
苏墨弦高大俊美的身躯一震,黯然的眼睛里一瞬迸出难以言喻的惊喜和光彩,他猛然转过身去。
倾城还紧紧闭着眼睛,满面潮,红,双唇却是苍白干枯,苏墨弦将她紧紧抱住,唇,便毫无碾落在了她的唇上,“好,我不离开你,我再也不离开你!倾城,我再也不离开你,好不好?”
他近乎语无伦次地说着,吻她,吻得失态又疯狂。
忆昔见状,心中轻叹一声,默默退了出去,体贴地将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