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2)

忽然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响起,语调轻快, 带着笑意似是在撒娇。

“嗯!”

邵俨的眸中不可抑制涌现出惊喜,慌忙地赶紧应了, 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然而,他面前空无一人。

雨反而越来越大了, 旁边的走廊上只点了一盏灯,划下一个不大的亮圈,将他笼罩进去,外沿便是无尽的黑暗。

邵俨缓慢地闭上眼睛, 抬手遮住脸上的痛苦,嘴角只剩下无力的苦笑。

“主子,事情办妥了。”

临和从黑暗中走出来, 朝着他行了半礼,低声开口。

“已经送过去了?”

邵俨搓了搓脸上僵硬的表情,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是。还有丞相的后院已经查完了,除了已经怀孕的周莲儿,还有三四个小妾。”临和垂着头在旁边站着,仔细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都杀了。”邵俨冷冷地扔出几个字,眸光黯淡,面上没有半点表情,“要顺理成章的死亡,先安排好吧。先处理周莲儿,把她假死绑过来,准备……去母留子。”

中间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艰难。

虽……虽说是亲生的孩子更好同心一气。但是女子分娩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还是提前把这个孩子准备上为好。这个孩子是男子便最好,他提前教着,定然能让这个孩子一心向着祁染。

然后,便可以下药将叶谦给毒了,让他此生只能有这一个孩子。

可小丫头若……若是一定,一定想要一个亲生的孩子……他,他也要早早将稳婆大夫准备好,总要保她平安才行。

至于叶谦的心思……

邵俨将所有的事情都仔细琢磨了一遍,吩咐一道一道传下去。

夜,愈发深了。

“主子,你不去一趟吗?再耽误的时候,都该是入洞房了。”临和站在旁边将事情一一应了,又忽然冒出来一句。

邵俨的手指猝然收紧,“入洞房”三个字狠狠刺进耳朵里,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血肉模糊。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便能僵硬地摇了摇头。

小丫头……穿嫁衣的样子,他是想看看的……可大喜的日子,他这样一个污秽的人突然出现,会让小丫头不高兴的……

临和应声离开,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走廊上仍只有一盏灯,烛火闪了两下,忽然被风吹灭了。

邵俨坐在石椅上,彻底陷入了黑暗。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邵俨作为外人,想要好好护着祁染,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他又恢复了曾经的胃口差,甚至比以前吃得还要少。只一个月的时间,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瘦了下去。

一日路过祁染曾经梳妆用的镜子,他无意间扫到镜子中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竟已经瘦得像是骷髅,丑得不堪入目。他惊慌地用袖子挡住脸,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绝不能让小丫头看到。

然而下一刻,他的眸光骤然暗了下去,眼中浮现是自嘲。

可是现在……自己本就是见不到她的啊……

虽是这样想着,可邵俨还是因为记着小丫头曾是最喜欢他的相貌,所以他还是想要努力地留着那点喜欢。他开始强迫自己吃东西,只是稍稍多吃一些便会忍不住要吐。但他也不在意,重新吃一顿便是了。

他反复折腾自己,终于堪堪止住了瘦下去的趋势,但是浑身上下都只剩下狼狈。

邵俨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在暗处待上半辈子,却没有想到有一天祁染忽然说要见他。他不由狂喜,彻夜未眠,一连洗了几次澡,想要将自己身上腐朽的味道洗掉。又在衣柜前将所有衣服都翻了一遍,想要找出一件更好的。

最后一直拖到快错过约定的时间,他才赶忙决定了一件,匆忙穿戴整齐,登上马车赶了上去。

一路赶过去,邵俨想过无数次两人再见的场景,可是真正迎接他的……

“啪!”忽如其来的耳光将邵俨打了一个踉跄,他如今的身体本就不好,虚弱得连长时间的站立都有些困难。

他却还是不想在小丫头面前出丑,努力站稳,垂下眸子,面色半分不变,被打的脸迅速红肿起来。

“是不是你给我夫君下的毒!”

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满面愤怒,指着邵俨的鼻子破口大骂。她大概是气急了,嗓音都有些尖锐。

邵俨迟缓地抬头看过去,眼前的人眉眼半分未变。他抿了抿唇,将胸口的闷痛往下压了压,低声开口道:“不是毒,是一种蛊。只要有这种蛊在,他便永远不能与其他女子交合。”

他的语调平缓,没有刻意地邀功,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我管那些是什么东西!你解不解!”

少女上前薅住邵俨的衣领,横眉冷目,眼神中的冰冷几乎要将邵俨刺穿。

“只要他不背叛你,蛊对他的身体没有害处的。”衣领收紧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嗓音变得更沙哑了几分。

少女却半点都不听解释,转手改为掐住他的脖子:“你若是不给我夫君解开,我今日便掐死你!”少女说着话,眼中已经是一片猩红,手上的力道极大,根本没有半分容情。

脖子上一阵剧痛,随后便是窒息的感觉。邵俨张张嘴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却没有挣扎,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相貌分明半分未变,他却觉得小丫头很陌生……似乎两人从未见过。如果自己爱的只是对方伪装出来的表象,那么在知道真实的性格以后,他应该觉得被欺骗,从而放手才对。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为什么要活着了。如是再没有了这一份执念,他便是此刻出门找个悬崖跳下去死了也是一样的。

或许也是自欺欺人。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祁染,被他心中已经割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