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俨转头拿书,动作骤然放缓。他甚至没有直接把书从祁染的手中抽出来,而是拿住书的一边等着祁染自己放手。
祁染其实也有些诧异他的突然冷静,皱眉疑惑了一下,还是松开手。
这场经过停顿的风暴,重新爆发出来,威力相较之前已经消减了许多。
“啪”的一声,邵俨将书猛地摔在临和的脚边,声音极低似乎带了冰碴,冷得几乎要将人活活冻死:“自己看吧。”
书在临和的脚边摔开,临和只扫了两眼,脸便涨得通红,伸手赶忙将那本书捞进怀里,慌忙认错道:“奴才这就找人重新选!”
他说完,就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屋子。
而祁染揣着小手站在原处,侧头看着邵俨,对他连发火都这么克制也是极为诧异的。
她自己是练武的,又向来以皮糙肉厚自诩,自然是没有想到邵俨刚才会强压怒气,没有在她握着书的时候,一把将书抽过来,只是因为怕纸会划伤她的手。
只不过这样的事她不知道,邵俨也永远不会说。
不多时,便有几个吓得似鹌鹑的小太监跑进来,将全部的书都取了拿走。
屋中很快安静了下来,邵俨板着脸似乎余怒未消。
“那我们去看看别处?”
祁染饶有兴致地盯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给了一个台阶下。
“随你。”
邵俨的耳根还透着些红,用最冷淡的语气扔下两个字,而后便撇过身去,又是一副高冷矜贵的样子。
祁染知道他心里还是没有过那事,不由觉得好笑。但是她也怕真把小祖宗给逗急了,便强压了嘴角的笑意,拉过邵俨的手,看卧房去了。
卧房本来就比较小,也没有多少的陈设,也就主要是将床换了。新的床比原来那个要大很多,看着便是极软的。
祁染的眼睛亮了一下,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便要后仰倒在床上来感受一下床的软度。
结果她刚有动作,胳膊就被人拽住,一个旋身就撞进了邵俨的怀里。
邵俨给她扶着站好,抬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低声告诫:“先去沐浴。”邵俨本来就是想拦他一下,也没想要抱住她的,但是小丫头扎进他的怀里就顺势耍起赖来,圈住他的腰,硬是不肯松手。
他心下无奈,便任她抱着了,可是一连过了半刻钟,都不见她有松手的意思。
“若是先不想洗,便去软塌上睡。”
邵俨将声音放低了几分,手在祁染的肩膀上拍了拍,带了安抚的意味。
“好啊,那你陪我躺会吧。”
祁染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笑得眼睛眯眯,语气认真地提议道。
床和邵俨之间,她总是要“睡”到一个吧!
“不,不准胡闹。”
邵俨的声音哽了一下,半天才憋出四个字来。
“胡闹?我哪里胡闹啦!”祁染挑眉做出疑惑的神情,往后退了两步,拉住邵俨的袖子,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夫妻之间同被而眠,不是一件极正常的事情吗?”
邵俨对上她认真的视线,抿了抿唇,掩下心中的酸涩,眉目都温柔了下来。他摸了摸祁染的发顶,没有说话。
他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猜错了。从一个疑点开始往回推敲,之前的一切竟就迎刃而解了。其实,他早该发现的,小丫头这般任性娇气,若真是作为奸细培养的,怕是走不出死士营的。
她手上虽然也有薄茧,但明显不做日常的活计留下的。喝药会嫌苦,不会洗衣服,吃的东西极为讲究精细,喜欢睡软床,也没有叠被子的习惯……
那么多的点点滴滴,他早就发现了。
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她是奸细多好啊……身不由已、四处飘零,自己可以给她安稳,给她买绫罗绸缎,带她去吃从未吃过的好吃的,将仅有的一切都给她。然后,小丫头就会发现,待在他身边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于是,自己就可以卑鄙地将她留在身边了。
但是现在……
邵俨的眸色暗了下去,抿紧了唇。他却没有收回手,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用指尖梳理着她的头发,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唯一能算是好的,便是在这仅剩不多的时间里,他可以更肆无忌惮一些,自己终于可以确定小丫头在亲近他的时候,至少也是欢喜的。
该是要庆幸的!
自己一个腌臜的太监,幸好生了一张还能让小丫头喜欢的脸。
很多年前,先皇在世。他在宫中服侍过一个极爱狗的嫔妃。那妃子也是出身名门,只不过特别喜欢猫猫狗狗。她养了一只品相极佳的京巴狗,只要不是侍寝的日子,她都要与那只狗同吃同睡的。
邵俨缓慢地闭上眼睛,将那些遥远的回忆从脑中丢出去。他抬手轻轻抱了抱眼前的小丫头,嗓音低哑:“我还有很多事情,只能陪你躺一刻钟。”
“一刻钟也行!”
祁染瞬间笑开了,赶忙点头应了下来,拉着邵俨便往软塌那边走。
不过,这似乎是一个开端。
接下来的一天多的时间,祁染发现小祖宗像是转了性,对自己竟格外的纵容。更让她觉得诧异的是,她无论什么时候转过头,都能撞上邵俨望过来的视线。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一直到第二天她躺在软塌上看书看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了被子,而小祖宗居然就在不远处吃饭的圆桌上看折子。
而且,她一睁开眼,正与邵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