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终于熬到结束,宾主“尽欢”。
向怀远送到门口,丁佐民赶紧让他留步。当然,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向炳文又抢戏了:“我送丁副市长上车!”
吴志娟立刻朝向丽娜瞪了一眼,拼命使着眼色。
既然向炳文已经跟丁佐民当上了“好朋友”,那作为席间最年龄相当的丁砚和向丽娜,本着同辈之谊,送到院子外也不过分啊。
向丽娜当然知道母亲的意思。要搁平常,她肯定很主动地一直送到院子处,直到很有礼貌地目送对方车子离开,才会返回屋子里。
但今天,她怎么敢啊!
假装没有看到吴志娟的眼色,向丽娜磨蹭着没有挪步,想就此蒙混过关。哪知道向怀远竟然道:“丽娜去送送客人,有机会要好好向丁砚讨教念书心得啊。”
向丽娜很后悔,今天应该装病才好,下来装什么乖巧啊!不情不愿地送到门口,心内极是忐忑,紧张地留意着丁砚的反应。
“车子来了!”向炳文一边喊着,一边极快地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大袋子土特产,往后车厢一放,“东平,待会儿到了家,替丁副市长拎进屋啊。”
院子门口,有两盏特意为向家装的路灯,明晃晃地照在吉普车上,黑色的围杠猝不及防地闯入丁砚的视线,顿时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勃然变色,不由喊道:“爸!”
正弯下腰打算进车子的丁佐民,心中一凛,暗叫不妙。
转身,却换了一副笑脸:“怎么啦,要陪你妈坐?那我让你,我坐前边去。”
来的时候,丁佐民和高萍坐的后排,丁砚坐在副驾驶座。丁佐民是故意这么说,想把事端给扼杀掉,不让萌芽。
“这车……我……”
不等儿子说完,丁佐民再一次打断他:“吉普,没怎么坐过吧,视野比轿车好。臭小子,会挑地方。”
见丁砚两次开口,刘东平已是率先心虚,总觉得丁砚知悉了什么内情,想赶紧参与一下话题,试探丁砚的反应。
“丁副市长说得对,前排视野好,就是晚上没什么风景可看。”
向炳文愕然地看着刘东平,好像看一个怪物。
领导的司机,大部分时候是人肉背景。只有在领导需要你开口说话的时候才能见风使舵说几句,其余时间,你就是一块会眨眼能呼吸的木头。
刘东平素来机灵活络,从不乱说话的,今天怎么这么没分寸,竟然跟副市长一家搭说话,而且说得这么不上台面。
向炳文恨不得一巴掌呼上去。
丁砚已察觉到了刘东平的心虚,只觉得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可是,兹事体大,自己一家又是上门的客人,这个时候喊破,似乎也的确太难堪。
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开车时候要看路,不要看风景,容易出事。”
在场的人,脸色全都变了。向炳文听出了火(药)味,丁佐民听出了祸端,高萍听出了疑惑,而向丽娜则听出了质问。
“刘叔叔开车很稳当的。”向丽娜赶紧替刘东平说话,他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哦?”丁砚挑了挑眉,他不知道向丽娜才是撞车事件的主谋,还以为她只是个正在参加中考的小女生,就像向在医院里的何小曼那样的小女生。
丁佐民立即向高萍使了个眼色。高萍早就看丁砚的语气不对,上前一把挽住儿子的胳膊:“还是儿子贴心,知道陪妈妈说说话。来,上车。你爸啊,说得倒好听,还说陪我,其实一上车就打瞌睡。”
一边说着,一边连哄带塞地,将丁砚“塞”进了后排。
丁砚察觉到了父母对自己的阻止,顿觉心中很是恼怒。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们就一味地阻止,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了真相,而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
向炳文哪里知道内情,还以为是刘东平的话冒犯了丁家,才惹得丁砚不高兴,赶紧圆场:“这孩子真是没话说,贴心,懂事,丁副市长家教好啊!”
丁砚铁青着脸,根本不搭理他。
开车时,向丽娜照例像往常送客人那样,站在路边挥手。可这回,她极度不适,心中慌得不知所措。她望见刘东平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才摇上车窗。这一眼,是责怪,是警告,也是无奈当了同犯的愤怒。
车内的气氛极度尴尬,刘东平不敢再说话,丁佐民和丁砚各怀心事,只有摸不着头脑的高萍,几次试图挑起话题,在丈夫和儿子的不配合之下,也均告失败。
一到家,高萍实在憋不住了:“怎么回事啊,小砚你好像很不高兴?”
丁佐民倒很平静:“小砚,来我书房。”
高萍很识趣,知道父子俩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给丁佐民泡了一杯茶送进书房,悄然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书房门。
她好奇心很重,但控制自己好奇心的力量也很强大,这是市长夫人必备的修养。
见儿子一脸不忿,丁佐民微微一笑:“小砚,有什么不高兴,跟爸爸讲。”
丁砚很聪明,看父亲这胸有成竹的表情,也猜到了三分。便道:“我很确定,今天撞伤那个中考女生的车子,就是向家的车子!”
“哦?何以见得?”丁佐民挑挑眉。
“我们城里吉普车本来就不多,而且向家的吉普车黑色围杠是后期加装的,跟原装的不一样,这个特征太明显了,我不会认错!”丁砚语气激动,生怕父亲质疑自己。
丁佐民拍拍他的肩膀:“小砚,咱不激动啊。你是好孩子,多亏了你伸出援手,那女学生才能及时救治,爸爸为你骄傲。”
“谢谢爸爸理解。”丁砚道,“刚刚在向家,我可能冒失了,不够稳重,也没想过爸的处境。明天我自己去派出所跟警察说明情况。”
丁佐民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深深地望了丁砚一眼:“小砚,那就再替爸爸想想咱丁家的处境吧。”
“您的意思……”丁砚突然觉得父亲话中有话,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丁佐民叹息一声:“知道司机对于领导干部来说,意味着什么?”
丁砚疑惑地望着父亲,隐隐感觉到了担忧。
“司机,用不着捧着,但绝不能无故踩一脚,弄人家司机,等于打背后领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