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琛额头冷汗涔涔,不是他不如实作答,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改,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
他今日自忖办砸了事情,得罪了这个,伤害了那个,里外不是人。他送顾九九回了九里巷,因为顾九九脸色灰白,神情憔悴,罗员外夫妇没给他好脸色不说,连正好也在罗家的孙二都敢给他没脸。
顾彦琛年少有名,颇受赞誉,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心里怎会好受?他独自一人,去了一家小酒馆,借酒消愁。但是,酒入腹,愁难销。
他一个人一杯又一杯,一直喝到暮色.降临,才付了账,跌跌撞撞,出了小酒馆。
然而当他走过一条小巷时,突然眼前一黑,像是被人套在了麻袋里,劈头盖脸,一顿猛揍。若在往日,他还不至于毫无反手之力。只是这一次,他喝得醉醺醺的,对方又出其不意。他乍然被套在狭小的空间中,无从招架,只能白白受着。
从声音可以听出,打他的人不少,大概有五六个。那些人的拳头,一个个都很硬。一拳打来,他都要闷哼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终于收手了。周遭静悄悄的,只有他耳朵里嗡嗡嗡的耳鸣声。
顾彦琛钻出麻袋,四周并无人影。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渍,顾不上查看身上的伤,步履蹒跚,赶在宵禁前回到了家。
如今父亲问起,教他如何回答?除了谎称摔倒,难道还能有别的应对之语?说被人打了,这话他说不出口!
被殴打的痕迹如此明显,顾尚书又不是年老昏聩,岂会看不出来?听女儿讲过前尘往事,他本就自责愤懑无处发泄,此刻干脆一股脑全转移到了儿子身上。糊涂,酗酒,斗殴,欺瞒长辈,在生母墓前欺侮幼妹,前脚刚去祭拜生母,后脚就喝得烂醉……
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
顾尚书气不打一处来,手腕发抖,咬牙道:“来人,传家法!”
顾家所谓的家法,是一根藤条,顾彦琛少时顽劣,曾见识过这家法的厉害。此刻忽然听父亲提起,不由得慌了几分。
一旁的小厮站在原地,一脸为难,却不敢行动。
顾尚书隐含怒气的眼神扫过,冷声道:“还不快去?”
——若是以往,顾彦琛发生这样的事,顾尚书只会心疼,或是口头责骂两句。但今日,他心中积攒了太多情绪,急需找一个发泄口。
顾彦琛一慌,连忙跪下:“父亲恕罪,父亲息怒,切莫气坏了身体……”他连忙将喝酒被袭之事说了。
顾尚书冷眼看着儿子,目光森然,一字字道:“为何喝酒?”
顾彦琛心中一凛,不敢说出顾九九来,只答道:“儿子从母亲坟上回来,心里难受,就去饮了几杯。”
“好,好,好。”顾尚书口中赞一声,眼里的冷意就更盛一分。从母亲坟上回来,心里难受?这话说的可真好听,要是真的顾忌母亲,他何至于当着母亲的面,欺负他亲妹妹?
顾彦琛心说不好,却听父亲冷声喝问:“家法呢?!”
此时的顾彦琛,脸颊肿起,眼角淤青,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顾尚书倒更想给他添些新伤了。
他教了二十多年,就教出这么一个儿子。往日的自豪与满意此刻统统化成了失望和愤怒。
小厮颤颤巍巍递上藤条。
顾尚书直接一藤条抽在了儿子背上。
顾彦琛不敢躲避,只能生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