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给我一支烟,”陈然伸出手,“听医生地话,这不能抽,那不能喝,我接下来的日子也就不用活了。我都成老家伙了,不怕死,不戒烟了,不过不能当任医生的面,避得她唠叨,听她唠叨,比抽不上烟更难受。”
林泉给姥爷点上烟,给自己也点了一根,吞了两口,说道:“我有时在想,当年我给落在学校的过道里,或许有苦衷也说不定。既然不相认,就不相认吧,我这里有姥爷、有爸妈、有静怡姐、有小初,活得挺好,人生总不能奢望圆满,这世界上挣扎的人生又不是一种。前些天在春江经历那些事,让我再次猜测当初被遗弃地原由啊,心里也无法再替她辩护了……既然他们是这样的人,确实没有资格再去享受这笔财富,财富落在他们手里,不晓得会造多少孽。春江那件事,他们极力掩饰,但是要真不择手段地话,确实
算是相当致命的漏洞,但是我不能肆无忌惮的破坏规则、践踏法律所维持的表面正义。郭子是责怪我太心慈手软了,但是啊,他们可以不择手段,我们却不可以,否则我们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立场?财产什么的,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思?”
“你被遗弃在学校过道里的那年,我还记得,那年春天还特别的冷,”陈然看着林泉,“林铭达抱你回来的,我那时就在想,得有多少的苦处,才让人舍得丢下自己的子女?”
“唉,可惜当年的真相除了她自己,已无人能知道了。”
“哦,你生父当年是救人溺水而死,被救的那人应该会一直关注你与那个女人也说不定,你有没有到农场找一找线索?”
“二十几年过去了,农场那边的人记忆都模糊了,生父待人和蔼,她的性子却冷漠,当年在农场,也不大跟人来往,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她的样子,只晓得当年农场的日子刚刚有起色,日子不会太艰难,下乡的知青都急着返城,也是各择手段争夺返城的名额,谁都抵防别人。她返城,农场里的人都觉得突然,我拿出她儿子的照片,还记得旧事的人都以为是我呢,又怎么可能知道真相?我也打听过落水者的音讯,只晓得是一名老干部,应该是下放劳改的那一批,不过那十几年,下放到农场劳改的老干部后来也回城了,至于回哪个城,谁也说不上来。调阅农场留存的档案,也找不到线索。”
“当年下放到静海农场劳改的有上千人,往事不堪回首,当年农场的管理又过于严酷了一些,那段记忆,谁都恨不得永远抛弃掉,找人询问当年的事也不方便开口,这线索确实难寻。”陈然挤着眉头,“不过记得往事的人,心里始终是记得的,我当年在北关区革委会工作时,照顾过一些老同志,后来也很受这些老同志的照顾,他们就是记得往事的人。有人明里表示,有人暗中帮助,我也有时候莫明其妙的受人恩惠,比如说当年监察部准备继续调查我的情况,便是有人在上面帮忙说了些话,说我陈然对静海的发展还是有功绩的,这才中止调查。我这人不大记仇,不过受人恩惠,一定要记着的,当年到底是谁帮我说了话,却始终找到不人。”陈然站了起来,招手让林泉跟他进里屋,“我这辈子的老关系都细细梳理了一遍,也实在没有想出来谁会在那个时候帮我说话。这些都到静海来视察过的领导,你来帮我看看,看看当年帮我说话的人在不在当中。”
陈然拿出一本相片簿,打开来,大大小小的照片按时间排列,前边是黑白的,后面是彩色的,不论是黑白的,还是彩色的,都保存得很好,记录着陈然一生的轨迹。
“十几年前,大家的心思还算单纯些,我可猜不出。”林泉随手翻动,这本厚厚的相片簿,他以前也翻过很多次,每次翻来都有不动的感触,“记得有张照片把我也拍到里面去了,是姚副总理当国务委员到静海视察的时候,那张照片在哪一页?”
“哦,你那时才十二岁,老爱在市委瞎闹,办公室、会议室,你也不分场合的瞎闯,正撞上姚副总理给静海市委成员下指示,诺,是这一张……”
陈然指着一张微微发黄的照片,林泉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微昂着头,少年时却有不可一世的张扬,心里有些惭愧,说道:“那时候不更事,没少给姥爷添乱子,我还将水杯弄泼,洒了姚副总理一身,除了姥爷镇定些,周平、杨云他们可都吓坏了,他们的眼神我现在都还忘不了,官的妙处,我那时就算明白了。”
“你倒是吓了姚副总理一跳,不过有气度的人,谁会对这样的事情耿耿于怀?姚副总理非但不介意,对你还相当喜欢,还留下这张照片,事后还打电话问过你的学习情况。不过,你那时什么样子,姥爷都羞于说出口啊,呵呵,不提也罢。”陈然轻笑起来,“姚副总理退下去有几年了,不过你去首都有机会拜访就拜访一下,说不定姚副总理还记得当年的事情,老家伙的影响力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能有资格在这件案子上说话的人屈指可数,但是林泉陪姥爷陈然将相片簿翻了个遍,也没有想起谁会在九二年的那件案子上帮陈然说话,或许真是哪个不相干的人站出来说了句公道。
给这事一岔,时间已经是很晚了,想着明天赶早有事,不晓得夜里还能睡多少时间,林泉便让姥爷休息,他坐车离开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