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看了一眼刚刚走进书房的张修齐,试探着问到:“难道龙虎山那个禁地里也出现了类似情况吗?”
“不错。”曾静轩没有避讳,直接答道,“龙虎山禁地只有张氏本宗可以进入,但是这些年我总会去禁地附近转转,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总算功夫没有白花,两三年后,禁地附近的树木大面积枯萎,要知道灵窍附近都是有特殊地貌环境的,树木更是生长了千百年之久,别说是病虫灾害,就是天灾也未必能让那些树全部凋零。然而天灾不能,地动却能。这也是风水界的一个常识,如果以外力改变了地脉的走势,夺取了灵窍的地气,那么周遭的环境就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也是直到那时,我才想明白了一件事,害死我姐夫的人可能并不是只为了杀他,恐怕更多是为了龙虎山那处灵窍。只是为何之前道门从未传出过类似的事情?夺灵阵已经失传了上千年,怎么可能突然就冒了出来。想来想去,我发现自己想错了一点,他们最开始用的可能不是真正的夺灵阵,而是一种威力没那么大的变体,旨在抢夺那些更加唾手可得的地气和生气。”
听到这里,魏阳心中咯噔一声,脱口而出:“当年的王村!他们是想夺走王村的地气?”
“很有可能。”曾静轩冷笑了一声,“想明白这点后,我开始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又发现了几桩相似的案子,其中一起还发生在文革时期,一个村落出现了慢性疾病,所有住在村子里的人在先后五年中全部去世,离开村子的人也没活过四十五岁,这在当时那个饥荒时代看起来不算太特殊,但是如果是人为,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曾静轩的话语十分平淡,然而魏阳却听得毛骨悚然,当年布在王村的竟然是这么阴邪的阵法?如果没有被自己手里的骨阵破坏,难不成王村也要落得个绝户的下场?
“这样做,难道不怕天谴吗?”不由自主吐出了心底压着的话,魏阳记得孙云鹤可没这样使用夺灵阵,就算梦里那场屠庄事件,他也没有掠取地气,只是杀人而已。
“他怕的。”另一边,张修齐冷冷接口,“人命才是道法的底线,这样肆无忌惮的掠取地气,带来的冤煞之力也不会小,所以他才想到了利用拘魂阵。”
龙虎山禁地是一处全然阴质的灵窍,也只有张家才会利用这种灵窍锤炼子嗣,研习鬼道。如果把拘魂阵用在黄泉路上,就会造成群鬼暴动,引发灵窍不稳,这时候就能把冤煞之气转介到灵窍之中。只不过开启灵窍需要张家的血裔,所以那家伙才会在试炼之中进行偷袭。
“他的夺灵阵并不是完整版,又被父亲拼死拦下,禁地虽然遭受了很大损伤,但是灵窍并未损毁,只是拘魂阵的余威险些打碎了我的生魂,阴差阳错,才让我那枚天魂寄魂于骨阵之中。”张修齐的目光中带出了戾气,声音冷冽的就像冰碴子一样。
曾静轩接口补充道:“因为夺灵失败,那人应该也受了不小的伤,但是他从姐夫手里抢走了那截骨阵,不知用了什么秘法,不到几年就恢复了全盛时的力量,甚至远远超出之前的本领,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会用夺灵阵了。罗浮山是早年葛洪仙翁的道场,虽然灵气匮乏,又断了传承,但是那座古庙附近的确有一处残存的灵窍,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找到了那里,施展了夺灵法。这也就成了我第一次发现他们的契机。”
魏阳立刻抓到了关键:“除了罗浮山之外,那伙人还在别的地方夺灵了?”
“每五年就有一次。”曾静轩答的干脆,“可能是他们找到的灵窍质量不够理想,也可能是之前犯下的冤孽实在太重,需要更多的灵窍来转嫁冤煞,他们每五年就要找到一处灵窍进行夺灵,已此维持自己的生命。但是夺灵的动静确实不小,需要筹备的法器和材料也相当复杂,根据这个,我才慢慢摸到了他们的行踪。”
说着,他伸手过来,刷刷两下把笔记本翻到了某一页上,点了点上面一张照片:“这人名叫罗锦,于二十年前现身,擅长降术,尤其是跟神魂有关的降术,一直是某些达官贵人的座上宾,承接一些见不得光的案子。”
照片上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看起来起码有七十岁了,面容清癯,但是神态中却有些违和的东西,没什么仙风道骨,反而有些阴毒。魏阳皱了皱眉:“这就是当年施法的人?那伙人的头目?”
曾静轩摇了摇头:“不是,这人应该是那家伙的弟子,而且是那种掌管外务的实权人物,至于他的师父,没人见过真面目,罗锦本人宣称他家师尊已经年过百岁,继承的是清末云峰寺的道统。但是这话骗骗外人还行,云峰寺早在鸦片战争中就已经飞灰烟灭,哪可能还有传人。更别提云峰寺本来就是众阁一脉道统,根本不可能跟孙云鹤搭上任何关系。”
“他说自己是众阁派传人?”魏阳突然插嘴问道,“众阁不是个修仙门派吗?难道这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众阁派可以说是道门最讲究“修道”的一支,长生不老,得道成仙才是他们的追求所在,也因为这个,在某些阶层里,众阁派的真修相当受欢迎。记得当初那个姓许的就说他师父是什么“万宗真身”,能够“长生不老”,想来这也是他们鼓吹的目的之一吧。
“不是目的,只是掩饰。”曾静轩冷冷答道,“孙云鹤那套就是已灵气换寿数,如果那人真的学到了他的传承,的确可以做到‘长生不老’,只不过是用外力来换取寿命罢了。所以他才必须每五年就出山一次,亲自寻找灵窍,为自己延命。”
“现在又到了那个五年之期。”这下魏阳全懂了,为什么曾先生和齐哥会紧锣密鼓的筹备,又为什么拿到了孙云鹤留下的灵窍图,他们会如此的激动。
曾静轩点了点头:“不错,图里有那处灵窍的记载,就在岘山紫盖峰的一个支脉中。”
岘山紫盖峰也是传说中的十大洞天之一,里面有一两处灵窍绝对不算奇怪,更重要的是孙云鹤的堪舆图的确在岘山留下了一笔。
魏阳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这种夺灵阵应该都是月盈时发动的,之前我探听到的消息是他们月晦时就会入山,只要赶在大阵发动抵达哪里就行了。”
难怪前两天曾先生会那么肯定对方会在医院动手,恐怕也是害怕耽误入山吧。而现在已经是月初了,那伙人估计早就进山布阵,不知何时就会动手。虽然岘山距离晋省也不算太远,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恐怕也不会太多了。
然而魏阳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为难的神色,反而看起来精神一震:“那这几天,我恐怕就要再多学一些东西了,还有巫血入药的事情,是不是也要早作尝试。”
张修齐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行!你的精气并未彻底恢复,还要修养!”
魏阳一咧嘴,刚想说什么,曾静轩已经挥了挥手:“小齐这点没说错,既然你要跟去,还是需要再静养几天才行。现在我们还在准备符箓和法器,并不急于一时。”
魏阳转了转眼珠:“那需要其他支援吗?比如联系一下孙厅长,靠他的资源查一查罗锦现在的下落……”
“也不行。”曾静轩断然摇头,“他们也是拥有上层路线的人,万一详查,说不好还会打草惊蛇。这个不用担心,我之前拜托了一位朋友,让他帮忙盯着,如果有消息,会尽快联系我的。”
看来虽然没有找到可以一起除魔帮手,曾先生的交际面也不算窄来着。魏阳纠结的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本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我看着总行了吧?估计要补课的东西还不少,让我先接触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好了。”
曾静轩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笑意:“也好,小齐这几天需要劳逸结合,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也不知所谓的“任务”究竟是什么,魏阳偷瞥了一眼板着脸的小天师,肚里不由又有些高兴起来,这次他是真被两人接纳了进来,不会再被甩开抛下,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好吗?
嘿嘿一笑,魏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你们先忙,我去点个餐,做好后勤工作吧。”
说完他也不等两人回话,拿起那个笔记本就走出了房间。看着对方的背影,曾静轩突然扭过了头,问了一句:“舍不得了?”
舍不得抛下他不管,舍不得放开手让他溜走。张修齐听懂了这些言下之意,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握起了拳头。
看着外甥这副模样,曾静轩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叮嘱道:“大战在即,你们还是要注意一下,别耽误了正事。”
他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张修齐有些发红的嘴唇,注意到舅舅的目光,小天师难得有点尴尬,抿了抿嘴:“我会好好教他的。”
他想要的可不是这个答案,不过……这样也好。轻轻叹了口气,曾静轩转过这个话题,开口说道:“我又拿回来了些东西,过来看看吧……”
第121章 磨合
点完餐,魏阳倒是没急着回书房,而是悄没声的跑到了阳台,开了窗蹲那儿吹风去了。其实今天碰上的这堆事,哪样都够他消化一阵的,不论是梦里那个史诗级大片一样的法阵,还是藏在画中的灵窍图,亦或者当年王村事件的真相,和那个会用阴毒阵法的仇家……如果有人一天内经历了这么多,估计脑袋都有炸裂的倾向。
可是出乎意料的,魏阳却觉得心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或者说,在很久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记起了父母的死因,也知道了齐哥的身世,还有那位宁肯花费二十年光阴也要找到凶手的曾先生,最后走到这步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比起豁出性命去找人报仇,他其实更害怕被人遗忘,被人抛下。冒险这种事情,也要看是跟谁在一起,想想这两个月自己经历的一切,简直就跟做了一场大梦一样。
现在确定了明确的目标,也搞定了他家小天师,甚至连曾先生这家长路线也莫名其妙通了关,魏阳反而觉得有些失重起来,像是理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也分辨不出是激动还是紧迫,带来一种类似恍惚的浮飘感。这感觉不太好受,让头脑发晕,也逼得他不得不过来喘口气,稳定一下情绪。
正蹲在哪儿发呆,旁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动,魏阳扭头一看,只见睡了大半天的乌龟老爷正慢吞吞的踩着水盆里的假山,准备往外爬,似乎是想起床吃饭了。看到老爷那副悠闲模样,魏阳笑出了声,紧接着又想起了某些要命的事情,赶紧巴巴的凑了过去,陪笑道:“老爷,估计过段时间您老还要陪我出个差,这次咱们可有件大单……”
大到可能赔上命的单子。当时他一心只是想让曾先生答应下来,直接就把老爷给卖了,但是现在想想,到时候就算对付不了那伙人,也能让老爷自己跑路,怎么说也是放归山林了,总不是什么坏事。
伸手摸了摸老爷背上的壳子,魏阳露出丝苦笑:“也不知道您老到底是看中了我哪点,就这么赖着不走了。不过这次咱们要去的地方真的挺危险,万一出什么事儿,您老也不用管我,直接走就行了……”
乌龟老爷似乎察觉饲主情绪有些不对,绿豆大的眼睛瞪了老半晌,才张嘴在魏阳手背上轻轻啃了口,还“啊”的叫了一声,也不知是教训人还是单纯的安慰,魏阳顿时被逗乐了,伸手点了点它的脑壳:“您老还担心起来了?没事,咱这是什么心理素质,好着呢!”
伸了个懒腰,他不再逗乌龟了,站起身来。是啊,这样不上不下哪是个事,还是要来点实在的才好。摸了摸下唇那个快要褪去的齿痕,他露出了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