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寻半弯着腰, 拂去他额角的碎发,将冷毛巾敷好, 想起问先时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敢生病啊?”

话一出口, 她猛然意识到不对了。他小时候长在北和宫,未被皇帝所承认,遮遮掩掩长大,自然有诸多不便。她自悔失言,忙道:“呀……”

苏凌眼神一闪, 声音很轻:“那时候, 我是不能见人的。生病了, 又不能请太医。就只能不生病……”

程寻手上动作微顿,心口紧了一紧,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一点点自心底滋生,柔柔地缠绕了她整颗心。

她动作极轻, 将帕子在额头冷敷好,又靠近他的身子,执了他的手,紧紧裹在自己手心里,小声道:“不要想那些了,苏凌,不要想那些……”

她原本想到了诸多安慰的话语,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努力攥紧了他的手,轻轻唤着他的名字:“苏凌……”

这声音教人温暖又略带缠绵之意,让苏凌一颗心晃晃悠悠,如同飘在云端。他偏着她,看她黝黑的眸子里担心、关切,只有他的身影。

他不由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抚向她的脸颊。

许是因为他身子发热的缘故,他手指碰上她的面颊,只觉得指尖发凉。一滴清泪自她眼中流出,掉在他手指上,是热的。

苏凌心里蓦地一慌:“怎么哭起来了?”

是他唐突了?

他待要抽回手去,却被程寻一把紧紧攥住。她握着他的双手,放到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声音极低:“我没有哭……”

是心疼,是怜惜啊……

苏凌精神一震,原本有些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她是亲了他的手么?!

这个结论让他的心狂跳不止,仿若有电流沿着双手瞬间窜至全身。他猛地直起身子,想将她一把揽进怀中。

然而,他起身的动作过急,敷在额头上的冷毛巾掉了下来。

程寻眼光一转,当即皱了眉,轻轻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你不要乱动啊!好好躺着。”她说着,就去按他肩头,想让他顺势躺下。

然而苏凌并不配合,他定定地看着她,身子岿然不动,却捉住了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快躺下啊,冷毛巾都掉了。”程寻面上隐约带些焦急。

而苏凌只是勾唇一笑,捉着她的手,往唇边轻轻一凑,微抬眸冲她笑道:“好,我听你的。”

他老实躺下,可程寻却觉得滚烫之意自手心一直蔓延到耳根。她脸颊发烫,拿回现在已经被他压在胳膊下的毛巾。重新换了一条,给他敷上,小声道:“你别闹,你现下病着呢。等会儿太医来了,让太医给你开药。吃了药,捂着睡一觉就好啦。”

苏凌眼中蕴着笑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我没闹啊。”

程寻斜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的威慑力着实太小。

落在苏凌眼中,是她眼波流转,似嗔似怨。他心中一荡,温暖柔软。连她涂黑了脸颊的模样,都只觉得分外惹人怜爱。

“我这次出来的太急了,忘了一件事……”苏凌慢悠悠开口。

“什么事?”程寻好奇。

“我应该去见一见山长。”苏凌沉吟,事情可以日后再正式定,不过得教她爹娘心里有数。

程寻正欲答话,忽听外面有人道:“殿下,程公子,赵太医来了。”

程寻双眼一亮,忙道:“快请进来。”

赵太医背着药箱,匆忙而至。正值夏季,赵太医脸上犹带着汗渍。他一脸焦急之态:“殿下怎么样了?”

程寻将身子一侧,忙道:“他身体发热,太医快看看吧。”

赵太医上前,查看二殿下脸色之后,复又细心诊脉。

程寻在一旁,见他神情凝重,也不免心里担忧。她不敢发出声响,唯恐打扰了赵太医。

良久,赵太医收回手,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犹不放心,又认真问了几句:“殿下除了身子发热,犯困,可还有其他感觉没有?比如恶心?腹部酸痛?”

苏凌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困顿,想睡。”

“殿下是发热了,开一贴药,睡一觉,等身上热度退下去就好了。”赵太医舒一口气,容色稍霁。

他这一路提心吊胆,一听说二殿下身体发热,他就心说不好。地动大灾过后,最容易染恙。若是二殿下真的感染了时疫,那可就麻烦了。不说会不会此地百姓大面积染恙,单说二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他赔上性命都不够的。

皇家子嗣,且又是今上唯一的血脉。

他真不敢想下去。

还好还好,只是普通发热。

“那太医快开方子吧。”程寻听了略略放心。太医这么说,肯定是没什么大事的。

赵太医斟酌再三,开了方子,又命药童去抓药。他又看着程寻,温声问道:“程公子身体无碍吧?”

程寻微觉讶然,摇头:“无碍,无碍。太医们煮的药汁,我每日都有喝呢。”

苏凌忽然开口:“我也有喝。”

程寻回头飞了他一眼,他则勾一勾唇角,露出一个堪称无辜的笑容。程寻心头一跳,慌忙移开了视线。

待药童抓药回来,苏凌的亲随前去煎药,严格按照赵太医的叮嘱,待药煎好后,端着到了苏凌房中。

这时程寻刚换下他额头的毛巾。